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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陳鴻望卻仿佛已經識破了她這個小小的謊言,對此只是付之一笑。
或許是因為甜點的作用,之後溫見寧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她至少可以確定,短時間內陳鴻望還不會做出什麼危害她安全的事。至於以後,等她和齊先生搬走躲上一陣,或者以後離開上海,想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以後了。
儘管如此,兩人還是沒什麼話,只是沉默著在公園裡漫步。
當年上海開埠之處,新辟的幾處公園曾在門口掛起了「華人禁止入內」的牌子,引來了無數爭議。如今數十年過去,多數公園都已對華人開放,來往的有長袍馬褂的中年人,也有高鼻深目的外國佬。最多的還是青年學生,男男女.女,和他們一樣並肩走著。
偶爾有白俄小販拿了水果過來問,溫見寧只搖搖頭,繼續向前。
兩人誰都不說話,看起來就像一對難得能共同度過這樣安靜時光的朋友。但究竟如何,恐怕只有當事人自己的心裡清楚。
直到日影西斜,陳鴻望這才讓人將溫見寧又送了回來。
臨別前,他才問道:「三小姐,溫家的人我會暫時替您擋住。但只怕他們不會這樣善罷甘休的,不知你今後可有什麼打算。」
溫見寧只搖搖頭,什麼也不肯說。
她從身上那件粗花呢針織外套的口袋裡掏出零錢來,語氣難得放緩了:「今日多謝您的款待,這是今日您請我的甜點錢。我知道這些恐怕還不夠,改日我定會將餘下的錢還給您。」
陳鴻望仍只是笑:「三小姐既然有心要還給我蛋糕錢,倒不如回頭請我一次。」
溫見寧當然知道這樣一來二去,肯定會沒完沒了,本想開口拒絕,但一看對方並沒有收下錢的架勢,只能硬著頭皮應承下來:「既然陳老闆這樣說了,若是下次見面,請陳老闆一定給我個機會,讓我來做東。」
兩人定下承諾,也不再多言。
等看著他上車離去,溫見寧這才鬆了口氣。
她站在路口,遠遠地看著那輛黑色小汽車消失後,這才轉身步履輕快地上了樓。等她回到住的地方時,才發現齊先生今日已早早地回來了。
昏黃的電燈下,齊先生正坐在客廳那張沙發上,捲起了衣袖,一手用棉球蘸了碘酒往上擦。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她下意識一抬頭,額角上的傷口清晰可見。
溫見寧心中一驚,急忙跑過去察看她的傷勢。除了額頭上的傷外,齊先生露出的胳膊上同樣有大片擦傷和淤痕跡,甚至身上還有些不能讓人看到的淤傷,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溫見寧一邊心疼地接過棉簽,幫齊先生上藥,一邊氣憤道:「這是誰幹的!是陳鴻望的人,還是溫家的人做的?我回頭就去找他們!」
她有些懊惱下午居然險些被陳鴻望騙了過去,沒想到他竟然是這種人。
齊先生拉住她,搖了搖頭:「這點小傷不礙事,你可千萬別去。不是那位陳老闆派來的人,今日反倒要多謝他的手下,若不是他們的人站出來幫忙說話,當時只怕更難收場。」
她身上的傷並非溫見寧以為的那樣,而是她今日在雜誌社時被上門鬧事的人打的。
這幾年由於國內外局勢緊張,內地的進步文學團體一直是當局極力打壓的對象。齊先生所在的這家雜誌社今年已有幾次因為言論受到了牽連,尤其幾位負責時評欄目的編輯更是屢屢被人警告。但沒想到,其他人這次居然也會被牽連進來。
尤其齊先生,雖然只是一介女流,卻還是在混亂中被那伙人打傷。
這群上門滋事的甚至專門對她下了重手,若非陳鴻望的手下及時出面在其中幫忙說和,只怕她今日就不只是擦破皮、多幾道淤傷了。
溫見寧聽完後垂下眼,輕聲問道:「是因為先生那些書的緣故嗎?」
齊先生看了她一眼:「你不該看的。」
溫見寧低聲解釋:「我沒有翻開仔細看,但先前在香.港時,學校里的一些同學會談到這些事。」所以她對齊先生翻譯的那些書,並非一無所知。
兩人相對沉默半晌。
溫見寧本以為齊先生會對她說些什麼,就像學校里的那些同學一樣,總是急於把身邊的人拉進一個個小團體裡。但齊先生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什麼也沒說。
師生二人沒有就這個問題深.入地談論下去。
兩人連夜收拾了一些衣物細軟,第二天趁天還沒亮,便離開了這間公寓。
在齊先生同事的幫助下,她們暫時在另外一處房子裡落腳。齊先生那邊也跟雜誌社那邊已經請好了長假,這段時間不再上班,以防被溫家的人再次發現。
她們的新住處仍是在一處弄堂里,條件雖比不上先前的地方,但勝在周邊地形更為複雜偏僻,一般人不容易找到這裡來,萬一有異動,她們也好及時脫身。再加上師生二人打定主意深居簡出,果然又安穩了大半個月,也不見有人找上門來,這才漸漸鬆了口氣。
兩人雖是深居簡出,但偶爾還是不免要出門買些菜肉和點心。齊先生怕溫見寧一個人出門會遇上麻煩,通常是由她出門採購的。
這天她從外頭回來,照常拎了滿兜子的菜,臉上的神色卻不是很好看。
溫見寧在袋子裡翻了翻,找出一把蘆蒿,半袋毛豆,一棵菘菜,卻不見自己想要的東西,不由得疑惑道:「先生,今天的小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