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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今日的課程很快就結束了。

    齊先生宣布下課後,道:「見寧先留下,我有話要和你說。」

    溫見寧一怔,突然心有靈犀一般地知道了一會齊先生要和她說什麼。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想問齊先生回信的事,可又怕問多了會讓齊先生煩,只好一直按捺著內心的衝動。今天被齊先生這麼一叫,心裡不由得突突地直跳。

    見宛她們一下課後就跑出去玩了,屋裡只有齊先生和溫見寧兩人。

    齊先生斟酌了一下言辭,才小心地開口道:「見寧,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

    溫見寧看齊先生的神色不對,心裡已有了不祥的預感,卻還是仰著小腦袋,一臉期盼地看著她:「先生,是我舅母的回信到了嗎?」

    齊先生一臉愧疚道:「很抱歉。」

    溫見寧的心陡然直直地往下墜。

    齊先生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仿佛從天邊飄來:「我托去送信的人來了消息,那人說你被溫家接走後不久,明水鎮那裡去了抓壯丁充軍的。你舅舅他聽到風聲及早跑了,那伙人就把你表哥虎生抓走了,還打傷了你的舅母。送信的人去村里找他們的時候,你舅母和舅舅已經離開那裡,要去尋你表哥了。」

    說完,齊先生一臉歉意地看著溫見寧。

    她也沒有想到,短短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明家就出了這麼多變故。送信的人甚至沒能見到明家的人一面,也沒有打聽到他們的下落,就徹底失去了明家人的音訊。

    溫見寧半晌沒有說話,久到齊先生以為她要一直這麼站下去的時候,突然聽見她輕聲道:「謝謝你先生,我先上樓了。」

    說完她不等齊先生回答,轉身落荒而逃一樣走了。

    齊先生看著小小的身影踩著沉重的步伐,最終消失在樓梯的盡頭,不由得嘆了口氣。

    傍晚的時候,溫見寧沒有下樓吃飯,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

    當天夜裡,溫見寧發起燒來。

    貼身照看她的春桃對她的事從來不上心,自然沒有及時發現她的情況。

    一直等到第二天眾人吃早飯時,還不見她下樓,梅珊這才讓人去催了幾次。去敲門的丫鬟始終沒聽到房間裡有回應,這才察覺出不對。等眾人撞開門一看,才發現溫見寧已經燒得滿臉通紅、不省人事了。

    溫靜姝當場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我念著是從老宅來的人,之前她們說你好吃懶做,我也不說什麼,只當給你爹娘臉面。沒想到一個當丫鬟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好好的一個孩子,讓你貼身照顧竟然看成這樣。」

    春桃被罵得戰戰兢兢,渾身發抖,連哭都不敢。

    溫靜姝當場把她趕去樓下廚房做粗活,換了另一個丫鬟貼身照顧溫見寧。

    不一會,家裡請來的醫生趕到,給溫見寧量了體溫,察看了她的狀況,給開了藥,說是問題不大,等退了燒人慢慢養著就好了。送走了醫生,丫鬟們輪流在溫見寧床前守著。

    和她生來柔弱的娘相比,溫見寧從小就很少生病。

    這一次卻是真的病來如山倒,一臉幾天都高燒不退,神志不清。

    她一會夢見自己還在平橋村,站在河灘上,遠遠地看見了明家的那條小破漁船。

    天起了大霧,岸邊的蘆葦盪上飛著白茫茫的蘆花。船上吊了一盞昏黃的小燈,會呼吸般一亮一暗的,仿佛是螢火蟲的光。她光著腳涉水向著漁船不停地走,可怎麼走都到不了跟前。

    又一會,她夢見自己還在那艘荷蘭輪船上。

    海上起了風浪,船顛簸得厲害。她整個人被搖晃得暈頭轉向,分不清東西南北,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裡,也和現在一樣生著病,卻沒有一個人在身邊。

    昏沉中,她只聽見黑暗中傳來一個怪異的聲音:「治不好了,扔下去吧。」

    有人不由分說地抓住了她的手腳,把她扔進了海里。

    撲通一聲,冰冷刺骨的海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將她整個人吞噬。

    她從噩夢中驚醒幾次,又因為發熱而昏睡過去。

    如此反覆幾次,終於難受得忍不住輕聲啜泣起來。

    在外人看來,她滿臉通紅、眉頭緊皺,在睡夢中哭得有幾分可憐。

    等人走了,梅珊坐在她的床邊跟她說話:「平日裡看著心裡有一百一千個主意,說到底還是個孩子。這世上誰離了誰不能活呢。我四五歲的時候就被親爹娘賣了,像你這麼大那會,已經在那下九流的地方討了幾年生活。看如今,不也還好好的。」

    梅珊向來心思玲瓏,她看溫見寧病得突然,前一天晚上又不肯吃飯,很快猜出她很可能是有什麼心事。再一去問了齊先生,當即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也不知道為什麼,溫見寧人陷在夢境裡無法掙脫,頭也昏昏沉沉,偏生意識還有幾分清醒,偶爾能感知到坐在床邊的人對她說了什麼,梅珊這一段話她自然也聽得清清楚楚。

    溫見寧聽到心裡有一個聲音說,不,她和梅珊不一樣。

    第十五章

    梅珊走之後,齊先生也來了。

    齊先生對溫見寧很愧疚,難得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話。

    雖然因為發燒,溫見寧有些聽不清楚,但這種久違了的朦朧絮語讓她感到莫名的安心與溫暖。眼眶不知何時又熱熱脹脹的,人雖昏迷著,淚卻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划過面頰,在身下的枕巾上洇濕了一小塊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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