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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溫見宛她們幾個被各自的奶娘帶著站在一旁,連素來跋扈的見宛今日都分外乖順。一旁除了梅珊外,還有一個穿灰色長衫的少年,看起來也是溫家的主子。
他身材瘦削,眉目間有一股英氣,只是神色格外冷漠,仿佛對這裡的人和事都無動於衷。
明菅站定後不一會,兩個老爺模樣的中年男人匆匆來到院子裡。倆人一個高瘦,一個矮胖,眉目間有幾分相似,只是不知道哪個是大老爺,哪個是二老爺。
她剛這麼想,矮胖的那個過去抱起了小小的見瑜逗了她兩句,又轉頭和見繡說了幾句話,顯然,他就是二老爺溫仲璋了。另一個撫了撫見宛頭頂的,應該就是大老爺溫伯璩。
見明菅到來,這兩位她名義上的伯父只是瞥了一眼,並沒有在意。
看能來的人差不多來齊了,裡面的人才出來叫他們進去。
屋裡生了炭盆,悶熱得很,四處瀰漫著一股苦澀的中藥味。再加上光線不好,透著一股老舊陰森的氛圍。
堂屋中擺了一把漆金交椅,上面躺著一個乾瘦的老人,旁邊站著三姨奶奶。因為是背對著她們,明菅只能看清他身上簇新的黑緞團花壽褂,還有一頂黑色瓜皮小帽。他腦後留一條乾枯的辮子,豬尾巴一樣垂著。和這棺材一樣的院子一同散發著腐朽霉爛的氣息。
三姨奶奶牽著明菅的手轉到正面,不等她看清,就一把按著她的肩膀讓她磕頭叫人。
連磕了三個頭後,明菅這才偷偷看了一眼溫老太爺。
只見椅子上仰面躺著一個老人,臉上的皮都皺到了一處,五官歪斜,眼上蒙著一層白翳,仿佛一具乾屍正在冷冷地注視著她。
明菅素來膽大,這會也打了一個激靈低下頭去,不敢再抬頭。
溫老太爺渾濁地咕噥了幾句,像人臨死之前的囈語。
三姨奶奶笑道:「老太爺說了,以後三丫頭的名字就叫做見寧,還不快謝過老太爺賜名。」
明菅沒有辦法,只能又磕了三個頭,而後起身低頭站在一旁,又聽得座椅上傳來一陣濁重的咕噥,兩個伯父在一旁輕聲應對著什麼。他們說的話沒頭沒尾,明菅也聽得雲裡霧裡。
過了一會,咕噥聲停下了,三姨奶奶才輕聲道:「老太爺累了,先回屋去休息了,還請兩位老爺和這幾個小的把情況說一說。」
等溫老太爺回了裡屋,一群人出了院子,這才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第九章
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都不喜歡老太爺屋子裡那股味。
一出門,溫家大老爺溫伯璩轉過頭來,和顏悅色地對著小輩們道:「老太爺的意思是,你們這就回去收拾行李,家裡打算過幾天就送你們去上海,再轉到香港你們姑母那裡,以後你們就在那邊念書。你們也一天天大了,也該去見見世面了。」
「至於柏青,你和妹妹們一道乘船,稍後家裡會派人送你去廣州,那是你父親曾經去過的地方,你在那裡安心念書,日後好報效國家,不要辜負了家裡對你的栽培。」
後半截他是對著那個穿長衫的少年說的,而對方只是垂了眼,沒有作聲。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卻浮起一絲譏誚的冷笑。
明菅,不,如今已經是溫見寧了,她這才知道,原來那個少年名叫溫柏青。聽溫伯璩的口氣,這人應該也是溫家的子侄輩,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孩子。
但眼下她已經無暇關注旁人的事了,溫伯璩的話猶如一個炸雷在她腦海中響起,一下子打得她措手不及。她托齊先生寄給舅母他們的信還沒回來呢,怎麼又要把她送走了。
溫見宛大著膽子問道:「爹,我們為什麼要去香港,而且這麼急?」
她雖是庶出,但溫伯璩向來寵愛這個女兒,耐心解釋道:「這事前些日子老太爺就拿定主意了,也給香港你姑母那裡發過電報。原先是打算再留你們一段日子,可老太爺身體不好,你們也看到了。他這是放心不下,硬撐著一口氣,想趁著還沒閉眼,看著你們小一輩能早日撐起家業,所以早早地送你們過去。」
溫見宛她們幾個並不能明白長輩們的心意。雖然對即將到來的遠行還有幾分牴觸,但礙於長輩們的面子,她們也不敢當著眾人的面說什麼,只能先被奶娘們帶著回了各自的院子裡。
回去的路上,溫見寧腦子裡渾渾噩噩的,要去香港的話,豈不是說她又要走,離舅母她們更遠了,可她的信還沒收到呢。淮城已經算是人生地不熟,但好歹還有齊先生,但若是到了香港這個她都沒聽說過的地方,她可怎麼再托人捎信。
因為神思不屬,她都沒空去留心春桃跟她說了什麼,只隱隱約約記得,春桃好她像說,她也想跟著一道去香港。
還沒等她理清頭緒,就到了下午上課的時候。
溫見寧特意提前去了上課的書房。結果一進門,就看見齊先生站在那裡向她投來歉意的目光,心頓時直直地往下墜。
雖然已經猜到了結果,但她還是懷著最後一絲希冀問道:「先生,您收到我舅母的回信了嗎?」
齊先生嘆了口氣:「抱歉,我派去捎信的人還沒傳回話來。」
她已經知道她們不日將提前動身去往上海的事了,對沒能完成自己這個學生的託付也有幾分愧疚不忍。
溫見寧直愣愣地看著她,杏核眼裡浮起一層水光,聲音發澀道:「先生,過幾日我們就要被送走了,送到一個叫香港的地方去,據說那裡離淮城很遠很遠,離明水鎮就更遠了。」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都飄忽了幾分,仿佛下一秒就會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