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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齊先生聽到她這樣說,蹲下身來與她平視著問道:「你小小年紀,為什麼會這麼想?」
明菅理所當然道:「從前我很愛我娘,雖然她總是不理我,很少和我說話,心裡只掛念著我爹,但我還是很愛她,因為她是世界上和我最親的人。兩年前她病死了,我當時哭得很傷心,好長一段時間夜裡醒來枕頭都是濕的。可不過才兩年,我已經不會時常想起她了,即便想起了,也不再那麼難過,甚至連她什麼樣子都記得不太清楚了。」
「可見人不在身邊,隔得越遠,影子越淡。我不在舅母她們身邊,若是不時常讓她們想起我,只怕用不了多久,她們就會把我忘了,說不定我也會把她們忘了。」
她說完這一切,又低下了頭,將腳前的那顆小石子徹底踢開。
「『去者日已疏,來者日益親』,沒想到你這樣的年紀,竟然也悟得出這個道理,」齊先生沉吟半晌,才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頭頂,柔聲道:「你若是信得過我,我可以替你代筆寫信給你舅母。不過前提是,你必須要沉下心來,一筆一划地把我教你的字練好。」
「真的嗎?」
明菅倏地抬頭,一臉期盼地看著她。
齊先生溫柔卻鄭重道:「我是先生,自然不會說謊騙人。」
……
當天,齊先生就幫明菅寫了一張字條。
雖是由齊先生代筆,但內容卻是明菅絞盡腦汁想出來的。
「已到溫家,諸事皆宜,勿念。」
話很簡短,只有一句。口吻雖冷淡,卻透著幾分小女孩的負氣。
齊先生一聽就笑了,再三和她確認:「你確定要寫這個?」
明菅重重地點了點頭:「再添一句,讓虎生記得給我捉螢火蟲。」
臨行前,明菅再三核對了地址,還是有幾分擔心,也不知齊先生托的人能否把信送到明水鎮。不過想到以後日子還長,齊先生既然答應了她,總會幫忙找到門路的。她也就稍稍放下心來,認真地跟齊先生念書習字了。
雖然溫見宛還對明菅能和她們一起去書房頗為不忿,但懾於齊先生的存在,她只能被迫接受了。不過她也不可能給明菅什麼好臉色,拉著見繡、見瑜兩個小的合夥孤立明菅,私底下不是冷嘲熱諷,就是直把她當成了空氣一般。
明菅沒空在意見宛的小動作。
她算過日子,和梅珊從明水鎮來到淮城用了七日,這路上一來一往,舅母他們的回信怎麼說最快也要半個月的功夫。
在這期間,明菅還沒等到回信,溫府先發生了一件大事。
——溫老太爺的病重了。
明菅私底下聽春桃嘀咕這才知道,原來前些年老太爺就中過風。雖然後經名醫施針診治,撿回一條命來,但落下了口歪鼻斜、不良於行的毛病,自此才把生意都交給兩個兒子打理,沒想到沒有他親自坐鎮,還是出了事。
老太爺年事已高,去年他最疼愛的小兒子死了,今年這段日子又為了溫家生意的事操勞。好不容易事情一過,就急急地召回兩個兒子商討以後的路子。等定下了對兒孫們的安排,他心裡頭的那口氣一松,人就病倒了。
他這一病可是來勢洶洶,整個淮城但凡有幾分名氣的郎中、西醫輪流被請到府里來診治。
整個溫府烏雲罩頂,下人們走路都行色匆匆,連春桃這樣平日橫行霸道慣了的都斂聲屏氣,安分了不少。
在這一片人心惶惶中,明菅仍和往常一樣。她對溫家沒有感情,也體會不到溫老太爺這個主心骨對溫家的意義,所以一門心思放在了習字和等回信這兩件事上。
明菅以往因為家貧,從沒拿過毛筆,練起字來進步甚微。她便想起從前和舅母識字的時候,都是用樹枝在河邊的沙地上劃,先記住字形,再拆開看筆畫和架構。這段日子一得了空閒,她便蹲在院子裡的槐樹下用手指劃拉。
同時,為了怕自己算錯日子,每天清晨,明菅都會到槐樹上用石頭劃一條痕。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眼看明菅快要刻到第十五條痕了,聽人說溫老太爺終於醒了過來,只是身體狀況還是不大好,畢竟人也上了歲數了,年齡擺在那裡,能從閻王爺手裡撿回一條命來都算福澤深厚了。
但這些和明菅沒什麼關係,她一心一意地等著舅母她們的回信。
等到第十五天,明菅終於按捺不住,一早便開始坐立不安,一會出去看一趟,可偏偏下午齊先生才來給她們上課,她急也沒辦法。
明菅剛在樹皮上劃下最後一條痕跡時,春桃突然沖了進來。
她一邊拉扯著明菅身上的衣服,一邊飛快道:「三姨奶奶剛才打發了人傳話過來,要你去老太爺院子裡。」
明菅有點懵,她來溫府這些時日,除了三姨奶奶與梅珊偶爾露過幾次面外,溫家的長輩們一個都沒見過她。這次突然要她去老太爺的院子,想也知道是有大事要發生。
春桃匆匆給明菅換了換了衣服,洗乾淨臉,帶她去了老太爺的院子。
雖然才進府半個月,但這已經是明菅第二次來到這裡了。
溫老太爺的院子似乎和別的院子都不同,牆格外高厚,仿佛一個沉重的囚籠。院子正中的天井處種了一棵大石榴樹,如今已是深秋,枝葉凋零,只餘光禿禿的枯枝盤踞在院子上空。
明菅到的時候,溫府里有頭臉的主子們大多已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