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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18:33:59 作者: 羽漱臨風
直到他看到萬千箭雨自空中飛過,直指船上一個單薄的人影……他才猛然反應過來,這是前世的記憶,而那個墜入江海的人,就是前世的自己。
緊接著,徐應白看到付凌疑瘋了一般朝江裡面衝過去,還被流矢傷到了後背。
接下來三個月,付凌疑沿著河岸,一寸一寸尋找自己的屍骨。
徐應白震驚而又難以言喻地看著眼前人執拗地在江河裡面尋找,箭傷被泡爛,手腳也被泡出觸目驚心的瘡口。
一個人要有什麼樣的毅力,才能在這樣廣闊又湍急的江河裡面找下去。
付凌疑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又一次又一次地重整旗鼓,繼續找下去。但是任誰都能看出來,他幾乎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別找了,徐應白想告訴付凌疑,別找了。
我不用你收斂我的屍骨了,快走吧。
可是既定的事實不會改變,付凌疑也聽不到一個孤魂野鬼的低語。
在第三個月,付凌疑終於放棄了尋找徐應白的屍骨,轉身折返回長安。卻聽到了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徐應白死後被誣衊為叛賊,滿心悲憤想為徒弟討一個公道的玄清子前往江南,在大街上被肅王和皇帝的人亂箭射死,梅永為了帶走他的屍骨,辭官離開。
付凌疑身後虛空的徐應白如遭雷擊,身上的脊骨似乎被打碎了一般疼。
師父……他的師父為了他……
他的師父玄清子原本是一個不管紅塵事的方外之人啊……
徐應白掙扎著想掙脫被線條束縛著的魂魄,可是那層桎梏不讓他離開,他只能留在這裡。
他看到付凌疑瞳孔微微放大,全身都在顫抖。
接下來,付凌疑連夜趕路,近乎不眠不休地趕到了玄妙觀。
眼前是一片被焚毀的焦土,到處都是道觀之人的屍首,乾涸的血跡染透木板,有時候還可以看見斷手殘肢。
這裡的人全都被殺了。
這裡曾經是徐應白的家……他生於此,長與此,然而現在,這裡幾乎什麼都不剩了。
他的師叔師伯……師兄師姐……還有會叫他師兄的師弟師妹,那些剛進道觀不久的無家孤兒,全都死了。
徐應白全身顫抖,想要哭,卻流不出眼淚,發不出聲音,想要去收斂那些屍骨,卻連撿起一片殘缺的紙張都做不到,只能無力而又悲哀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付凌疑艱難地將所有屍首聚在一起,挖了個大坑一起埋掉,立了一塊無字碑。
而後徐應白在虛空中同付凌疑一起跪下,重重磕了一個頭。
接下來的三年裡面,時光同雪片一樣飛逝而去。
大批百姓流離失所,世道艱難得讓人難以想像。
他看到荒野枯骨,看到人易子而食。
就連那些在他在任時逐漸有起色的州郡,都十室九空。
付凌疑一個人踽踽獨行於世間,在廣大的天地裡面只走他曾經走過的地方,去供奉他石像的廟宇里休憩,瘋到要去撫摸,甚至想要親吻那座神情溫和,實則冰冷又傷痕累累的石像。
然後輕聲說:「我會幫你報仇的。」
他也真的踐行了自己的諾言。
徐應白看他橫渡至金陵,費盡心思找到了缺口,和那位眼盲的琴師偷天換日。
那名琴師,雖然模樣和身形都有所改變,但徐應白還是一眼認出了他是誰。
那是劉聽玄。
他們要讓那些人血債血償。
可是徐應白沒有想到,付凌疑會決絕到挖掉了自己的雙眼!
刀刃入眼的那一刻,徐應白下意識抬手想要攔住那把匕首,但是刀尖自他手心穿過,狠狠扎入了付凌疑的雙眼。
殷紅的血流下付凌疑的面頰。
他嘴唇因為疼痛哆嗦,人卻在笑。
他終於可以為徐應白報仇雪恨了。
夜晚,他小心地撫摸著那塊紅白相間玉佩的紋路,好似這塊玉佩是什麼絕世的珍寶,心滿意足地抱著那塊玉佩睡了。
徐應白看著付凌疑的動作,眼眶無聲無息地紅了。
原來是你啊。
當年那個在安西郡,被自己用了玉佩救了的少年,原來是你啊……
報仇那一天,付凌疑幾乎殺光了王府里的人。
魏璋被他大卸八塊,驚恐地瞪著眼,死不瞑目。
而後迅烈的火光沖天而起!
黑煙繚繞在金陵城上空,街道上巡防衛大聲喊著:「走水了!快來救火!!!」
徐應白無聲無息地看著大火中的付凌疑,炙熱的火焰燒上房梁,沉重的梁木轟隆一聲砸在付凌疑身後。
他身穿染血的斑駁白衣,背對著徐應白跪了下來,挺直的脊背逐漸彎折。他放聲大笑,然後又嗚咽出聲,俯身吻向手中那塊玉佩。
「你等等我……我來尋你……」
徐應白閉上眼,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繁盛的火光在此時撲面而來,迅猛的火焰將他們瞬間吞沒。
而此時,宣政殿內,徐應白躺在床上,眼淚無聲無息從掉下來,打濕了枕頭。
第90章 甦醒
付凌疑很快就發現了那溫熱的水痕, 他呼吸一窒,小心地伸出手,拭去徐應白眼角的淚水。
就像是前世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嬌嬌……」付凌疑緊緊盯著徐應白蒼白的容顏, 嗓音低啞, 「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