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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18:33:59 作者: 羽漱臨風
徐應白聞言靜靜地看了付凌疑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輕輕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
付凌疑看著徐應白:「那你的名字呢?」
徐應白捏著自己指節的手一頓:「我的?」
「我的名字是我娘取的,」徐應白彎了彎眼角,慨然道,「我生在天色/欲明,白日順至之時,所以我娘給我取名應白,希望我能渡過黑夜,得見破曉。」
付凌疑烏黑的眼睫顫了顫,喉結難耐地滾動了兩下。
他覺得心口發疼。
為什麼呢?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徐應白呢?
「會的,」付凌疑仰起頭對徐應白說,「一定會的。」
徐應白垂下眼睫,良久溫聲道:「但願吧。」
南渡結束的前一夜,徐應白兌現了自己的承諾,放付凌疑離開。
付凌弋疑本不想離開,而徐應白只用了一句輕飄飄的「替我去看看外面。」就堵得付凌疑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付凌疑躊躇了許久,也沒等到徐應白鬆口,最後也只和徐應白討到一個可以去看望徐應白的承諾。
收拾好東西之後,付凌疑去找徐應白辭行,徐應白給了付凌疑一個小瓷瓶,裡面裝著他所說的,第一次見面時喝下的毒的解藥。
付凌疑慢吞吞將那小瓷瓶塞進懷裡面。
前世直到徐應白死去幾個月後,付凌疑才知道,那瓷瓶里根本就沒有什麼解藥,初見那天餵的那碗摻了粉末的水,不過是白開水裡面兌了些止血的藥粉罷了。
徐應白坐在藤椅上,靜靜地看著付凌疑動作,而後付凌疑跪下來,給徐應白磕了一個頭,沙啞道:「那我走了。」
徐應白輕點一下頭,溫聲道:「走吧。」
付凌疑頓了一會兒,緩緩起身離開,沒走兩步,身後忽然傳來徐應白溫和的聲音:「付凌疑。」
付凌疑立刻停住了腳步,烏黑的眼眸透出一點極亮的光芒,他轉過頭,盯著徐應白道:「我在。」
徐應白近乎完美的面容映在昏黃的燈火下,在明暗交錯的光中搖曳著。
他對著付凌疑溫和地笑了笑:「多謝你陪我走到這裡。」
這條路實在是太難走了,徐應白艱難地走到這裡,身邊除了一個付凌疑,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幾個月的陪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但至少,在這最後這段日子裡面,讓自己不至於太孤獨,那些深夜裡能夠依偎著的懷抱,何嘗不是一種安慰。
徐應白溫聲道:「後會有期。」
付凌疑眼眸顫了顫,回了一個字:「好。」
然後他緩慢地轉了身,一步一個腳印離開了徐應白。
那時的付凌疑沒有想到,這一次就是永別。
第二天他翻到那個小布袋,愣了一下就決定折返,還想著還掉布袋之後就想辦法——就算是死乞白賴也要留下來。但是他沒有想到,僅僅離開了一個晚上,所有的一切都天翻地覆無可轉圜。
之後的三年裡面,他將被籠罩在徐應白萬箭穿心墜江而亡的陰影裡面,生生將自己逼瘋。
漫長的回憶隨著伐骨洗髓的結束而戛然而止。
陳歲擦著汗從屏風裡面走出來,連續七天的伐骨洗髓讓他整個人都蒼老不少,鬢邊生了一絡又一絡白髮。他剛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跪在在外面等著的付凌疑。
付凌疑嚯一下站起來,踉蹌著走向陳歲。
他想開口問陳歲怎麼樣了,可是許久未曾開口說話,他竟然有一時的失聲。好在陳歲看出他想問什麼,長舒一口氣後道:「伐骨洗髓還算順利,不過大人身體太過虛弱,身體裡的毒也沒有徹底清除,還得繼續仔細看著,以防出差錯。」
付凌疑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差點給陳歲跪下來,他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眼神焦急而又哀哀地看著陳歲一會兒,又投向那扇屏風:「我……我能不能……」
能不能進去看看他。
陳歲立刻會意付凌疑的意思,開口道:「可以,但伐骨洗髓剛剛結束,再等兩個時辰再進去吧。」
「還有……」陳歲遲疑了一會兒,補充道,「大人身體還很虛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還望將軍不要著急。」
付凌疑重重點了點頭,在等了兩個時辰並得到陳歲的許可後,才小心翼翼地踏進了屏風裡面。徐應白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柔軟厚實的錦被,烏黑的長髮柔順地披散在枕上。
他的臉色仍然是蒼白的,雙眼安靜地合著,毫無血色的唇瓣也依舊枯槁,還因為天氣乾冷,微微起了點皮。
他露在外面的雙手上,有著密密麻麻的針眼,是針灸後留下來的痕跡。
付凌疑在徐應白床頭跪下來,他的胸膛深深淺淺地起伏著,眼眶逐漸發紅。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徐應白細瘦的手指,從懷裡面掏出那塊紅白相間的玉佩放在徐應白的床頭。
「我把你的玉佩帶回來了,」付凌疑話音很低,仿佛害怕驚擾到面前人似的,「對不起,我又來晚了。」
他緩慢地低頭,小心而又溫柔地親吻徐應白的指尖,眼眸微微顫動著:「不管怎麼樣,我都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的……」
徐應白的眼睫輕微地動了動。
他深陷在一個混雜而龐大的夢境……準確的說,是一個回憶裡面。
他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只知道自己被一條血線綁住了,被人遷引著向前走,混亂的記憶紛至沓來,幾乎要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