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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18:33:59 作者: 羽漱臨風
    付凌疑瞠目結舌:「……所以你是……」

    「我是幽帝的第五子,」徐應白嗓音平和,好似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是魏珩的兄長,我們同父異母,是實實在在的兄弟。」

    「他的母親也死於後宮爭鬥,」徐應白慘笑了一聲,「我見他如見我,不免覺得同病相憐。」

    「所以上一世,」徐應白重重嘆了一口氣,「我將我畢生所學都教予他,希望他在亂世之中,至少能有一隅安身。」

    「他是個很好的孩子,聰慧善……咳咳……」徐應白猛然捂著嘴咳嗽,淅淅瀝瀝的血從他指縫間溢出來。

    他臉上本來還有一點的血色在咳嗽聲中瞬間褪得乾乾淨淨,慘白得嚇人。

    血千夜這般快地發作在今生還是第一次,徐應白透著光的琥珀色眼睛迅速黯淡,單薄的身軀如斷線的風箏往下栽去。

    付凌疑漆黑的瞳眸猛縮,不由分說將徐應白抄抱起來,疾步往旗帳走去。

    他一邊邁開腳步,一邊又驚又急對暗衛道:「去請軍醫和玄清子!快去!!!」

    徐應白止不住咳嗽,隨著咳嗽帶出來的,濃稠而又腥苦的血糊了他小半張臉,又嗆咳在付凌疑心口處,滾燙得讓人心驚。

    剛進到營帳裡面,付凌疑不敢讓徐應白躺下,怕血堵住喉嚨,他一手托住徐應白的後腦勺,讓人半躺在自己懷裡面。

    胸口處暈散開來的血跡讓付凌疑止不住地顫抖著,他費盡力氣,才敢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擦掉徐應白臉上的血。

    徐應白的皮膚是冷的,呼吸低而急促,唇瓣枯槁而染血,蒼白的手緊緊抓著付凌疑腕上的鐵甲。

    「沒事的,」付凌疑小聲而又焦急地說,「嬌嬌,沒事的,再撐一會兒。」

    「軍醫很快就過來了。」

    也不知道是說給徐應白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他話音剛剛落下,徐應白全身痙攣,一手抵著心口,艱難地呼吸著,四肢百骸蔓延開來的刻骨疼痛讓徐應白幾乎意識渙散:「疼……」

    那聲音低得都要聽不見了。

    付凌疑五臟六腑被這一個字撞得裂開。

    不過一會兒,玄清子和軍醫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了。

    付凌疑被軍醫與玄清子從床邊擠開,無措地站在周圍看著幾個人一起給徐應白施針。

    半個手臂長的長針從徐應白心口扎入,付凌疑手腳發涼,額頭全是冷汗,他狠狠閉上了眼睛,又猛地睜開,瞳仁都在發顫。

    施針時徐應白已經疼昏過去了。

    吊命的藥湯一碗接著一碗熬出來送到營帳,徐應白毫無意識,根本沒辦法吞咽,只能強灌,林林總總十幾碗藥草,灌了吐,吐了灌,整整一個多時辰才灌完,而那雙漂亮的眼睛再也沒睜開過。

    付凌疑恍恍惚惚地站在一邊看著。

    前世也有過這樣的時候,那時徐應白病入膏肓,總是會毫無預兆地咳血與昏倒。

    就像現在這樣,上一瞬還能和人好好說話,下一瞬就會疼昏過去。

    但在前世的時候,徐應白三緘其口,從未向除太醫陳歲以外的人透露過自己的病。

    即便是付凌疑,也一樣。

    他安靜又沉默地與自己的病對峙,竭盡全力地讓周圍人不為他擔心,只要沒有被人發現病了,就會一個人悄無聲息地熬過那些痛苦滿身的夜晚。

    兵荒馬亂忙了幾個時辰,等到晚上,徐應白終於不再吐藥和咳血。

    玄清子滿頭大汗地守在床邊,哀嘆了一聲。

    付凌疑半跪在床邊,將徐應白染血的唇與指尖仔細地擦乾淨。

    他很專注,很認真,面容平靜,脊骨和咬緊的牙關卻在發顫。

    徐應白修長而細瘦的指節虛虛點在他的掌心,付凌疑小心地將他的手放回那硬邦邦的被褥上。

    「他到底是什麼病?」付凌疑轉頭看向玄清子,「到底能不能治……」

    他問完又覺得自己後一句問得多餘,要是能治,會拖到現在嗎?

    「血千夜,」玄清子木然回答道,此時此刻,他覺得也沒有瞞著的必要了 ,「是從徐美人身上帶下來的毒,自出生起他就是這樣了。」

    付凌疑身形晃了晃。

    從出生起?

    那麼二十多年,徐應白……都是這樣……

    「這是前朝皇室配的毒,」玄清子繼續道,「此毒從現世起就沒有配成過解藥,迄今無藥可解。」

    玄清子聲音蒼老,語氣平平:「中了這毒,只能等死。」

    「晉成帝的妃子就曾經中了這毒,成帝遍尋天下名醫,也毫無辦法。」

    言下之意,連九五之尊傾天下之力都沒能解掉這毒,何況是他們呢?

    「他活不了多久了,」玄清子低聲道,「多陪陪他吧。」

    付凌疑沒有說話,沉默著低下了頭。

    說完玄清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把哭累睡著的謝靜微給抱了出去。

    帳內頓時只剩付凌疑一個人。

    而接下來,陸陸續續有人來看徐應白,但是如今戰事要緊,又怕打擾到徐應白,都沒有久待。

    謝靜微醒了之後又和魏珩過來,兩個人依偎在一塊,眼巴巴等徐應白醒,才到前半夜,謝靜微就又累得睡了過去,魏珩只能先行將人抱回去。

    及至深夜,營帳內只點了一盞如豆火焰的小燈,玄清子年事已高,受不住累,已經在一旁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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