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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18:33:59 作者: 羽漱臨風
他保得住同僚的性命,保得住萬千弋百姓的性命,卻保不住自己的一條命。
付凌疑忍不住失聲痛哭。
為什麼?憑什麼!
石像的目光落在他眼前跪下的男人身上。那悲憫的眼神里似乎帶著不解——你為什麼哭呢?
你為誰而哭呢?
付凌疑最後踉踉蹌蹌狼狽不堪地從這座廟宇裡面走了出去。
他回望來時的路,又望向他即將要走的路。
天地寂靜,滿目蒼涼,付凌疑恍恍惚惚地意識到,這近兩年的時光裡面,他走的全是徐應白去過的地方……
長安、嘉裕、洛陽、定襄、再到江南又往嘉陵……
他見過很多人,很多事,卻沒意識到他一遍遍來回走的道路,是徐應白曾經走過的人間。
他追不上徐應白已經消失的背影。
付凌疑天真地以為自己能夠忘掉的。可是他不知道有些人會在他那短短的一輩子裡面留下深刻的、去不掉的烙印與傷痕。
忘不掉,也沒法釋懷。
他記不清自己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的徐應白,是在自己滿身是血的時候被徐應白皺著眉頭從地上拉起來的時候,還是徐應白垂著眼將那隻草蝴蝶拍在自己心口的時候……亦或是徐應白一臉無奈地教自己習字的時候……
他不知道,也記不清楚了。
徐應白對他好嗎?細究起來,似乎也和其他人沒什麼太大的差別。甚至還因為他不夠聽話,性子太野,對他格外嚴厲,動不動就讓他跪著磨性子。
可是徐應白對他不好嗎?
徐應白教他寫字,他會因為他不要命的打法把人訓得焉頭巴腦,徐應白教他理智、克制,教他如何做個人……而不是一個被仇恨裹挾著向前走,只會殺人的瘋子……
付凌疑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徐應白這個人,自己沒法把他從自己這條命里剔出去。
他被困在了名叫徐應白的囚籠裡面,徐應白墜下江面的那一眼,成了他終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他是被徐應白馴服的孤鷹,是被徐應白養熟的野狼。
可徐應白死了。
所以那樣廣闊的天地,他只走了徐應白走過的那一條路,好似一個兜兜轉轉的,活著的墓碑,終於把自己逼瘋了。
世上之人是有千千萬,卻也只有一個徐應白。
付凌疑向前走了兩步,躺倒在了雪地裡面。
冰涼的雪灌進他的頸窩,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里湧上哀戚和癲狂。
他走了兩年路,一個人壓抑又痛苦地走了兩年路,他走不動了。
付凌疑狼狽地起身,跌跌撞撞回了那破敗的廟宇。
石像仍舊靜靜地居於廟宇中央。
付凌疑無聲無息地走進來,周遭的人都已經熟睡,沒人發現付凌疑一步一步緩慢地走了進來。
他眷戀地撫著石像的眼角的疤痕,他想要低下頭細細親吻石像的眉目,但還是止住了,最後他只是盯著石像眼角那行如淚滴的疤痕,神情陰鬱又瘋狂,又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痴。
「我會給你報仇的。」
「你信我,我一定會給你報仇的。」
「所以你等一等我,等我給你報完仇,就去找你。」
「好不好?」
即便粉身碎骨,他也要拉著那些人下地獄!
滿室寂靜,無人應答。
他扯了扯嘴角,朝神情平靜安寧的石像露出一個扭曲的笑。
而後他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離廟宇不遠處的村子,有人在打鐵花,璀璨的光芒上升又下落,在付凌疑深不見底的烏黑瞳眸裡面落下一點火光。
他回過頭,亮起的燦爛光芒映照在石像身上。
付凌疑深深看了一眼,然後孤身一人走進了大雪裡面。
第38章 瘋魔
從定襄郡到江南, 付凌疑花了快兩個月的時間。
這兩個月時間,冰雪消融,草木抽芽。
付凌疑沒錢買馬, 是徒步走到的江邊, 搭了漁民的船橫渡至金陵。
金陵富庶, 亭台樓閣修得極其奢靡豪華,達官顯貴駕車出行,整座金陵城都泛著紙醉金迷的味道。
付凌疑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格格不入地出現在這金陵城裡面。
肅王府在金陵城中央,偌大的王府占地極廣。
因四方混戰, 魏璋又住在肅王府裡面, 各路藩王對此虎視眈眈,不放過任何一個能殺魏璋嫁禍的機會, 因此肅王府守衛極其森嚴,連只麻雀都飛不進去。
付凌疑圍著肅王府轉了一個月, 沒有發現能溜進去的破綻。
但他發現了一個白衣琴師,每七天都會進王府去演奏。
這個琴師住在金陵城的一家樂坊裡面, 他以白紗覆眼, 是個看不見的盲人。
付凌疑看著這名白衣琴師, 想了一個瘋狂的辦法。
這日白衣琴師回到樂坊, 剛一進門, 就察覺到房內似乎有些不對。
房門瞬間就被人上來鎖。
盲人雙眼看不見, 其他的感官就會格外敏銳,他在房中站了一會兒, 故作鎮定地開口:「閣下來此是為了什麼。」
話音剛落, 一陣有節律的腳步聲就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而後他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找你商量個事。」
白衣琴師感覺到脖頸冰涼的刀刃,嘴角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