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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18:33:59 作者: 羽漱臨風
    後來魏珩讀書,興許是因為先前未曾有人教過,總是有不懂的地方,徐應白後來便不只是借書,也把功課解疑的活給攬下來了。

    南渡幾月,他同魏珩雖未行過拜師禮,卻是實實在在的師徒。

    只是自己終究死得太早,徐應白手指敲在扶手上,不知他後來如何了。

    那邊魏珩聲如蚊吶地回答:「無礙,我乳母她……」

    「太醫在診治了,殿下稍安勿躁。」

    徐應白說話間,李筷子已經將燈點好了,陰暗冷寂的宮室頓時明亮起來。

    暖黃的燈光下面,徐應白眉間一點硃砂越發鮮紅,他微微垂著眸,宛如一尊神祇。

    「敢問……敢問大人名諱。」魏珩輕聲說,「改日必將登門拜謝!」

    「微臣姓徐,名應白,無字,」徐應白回答道,「舉手之勞,殿下不必掛懷,倒是微臣該向殿下賠罪,傷著殿下了。」

    魏珩聞言卻震驚地瞪大眼睛:「您是……徐大人!」

    「是。」徐應白溫和地應了,「怎麼了?」

    「……我……」魏珩磕巴了一下,「很仰慕您。」

    本來抱著匕首松松垮垮站著的付凌疑聞言直起了身。

    「仰慕微臣?」

    徐應白輕挑長眉,沒想到魏珩會這樣說。

    魏珩重重點了點頭:「我聽聞您有舉世之才,普天之下,千萬學士,皆比不得您。」

    徐應白捏了捏自己的指節,不緊不慢道:「都是謠傳,臣和許多人一樣,不過是有一些小聰明。」

    魏珩搖了搖頭:「您和他們不一樣,如果您只是有一些小聰明,那您為何會自請前往邊關呢?」

    「邊關那樣遙遠險惡,稍不留神就會失了性命,」魏珩語氣真摯,「可是您去了,萬千黎民因為您而沒有成為烏厥騎兵的刀下亡魂。我聽宮裡的宮女太監說您還安置流民,興修工事,您從嘉裕回長安時,邊關百姓十里相送,您這樣的人,怎麼會和他們一樣只有些小聰明呢?」

    「如果和他們一樣只有小聰明,」魏珩說,「您不會去邊關,也不會救一個無權無勢,沒有幾天好活皇子的乳母,因為這對於您來說,都不是划算的事情。」

    「您和他們不一樣。」

    「殿下言重,折煞微臣了。」

    徐應白淡聲道:「微臣沒有殿下說的那麼好。」

    「有。」魏珩語氣篤定。

    這時,太醫陳歲背著一個醫箱出來了,魏珩眼見有些著急地支起身子,徐應白見他吃力,不著痕跡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我乳母她怎麼樣……」

    陳歲惋惜道:「殿下,您乳母的病已經深入骨髓,現在醫治已經太晚了。微臣醫術不精,實在沒有辦法。」

    「……」魏珩的眼眶紅了又紅,「那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好過一些?」

    陳歲點點頭:「這微臣倒是可以做到,微臣回去就給殿下抓藥。現下微臣還要去給貴妃娘娘號脈,得先行告退,望殿下恕罪。」

    魏珩輕輕點了點頭:「多謝陳太醫。」

    待陳歲退下,徐應白看著雙眼通紅的魏珩,溫和道:「殿下,生老病死乃人間常事,若是無力回天,殿下也不要自責。」

    魏珩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付凌疑聞言卻緩緩抬起眼,目光落在徐應白蒼白而平靜的面容上。

    「外臣無旨不能留宿宮中,臣也要告退了。」

    魏珩點了點頭說:「好,今日多謝徐大人。」末了又看了看自己的腿,歉意道:「恕我不能相送。」

    「徐大人……」魏珩忽然又鼓起勇氣叫了一聲徐應白,「我……我能……」

    「……」徐應白盯著魏珩慘白冒冷汗的臉看了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

    「唉……」

    還是個孩子啊。

    如果沒記錯,魏珩現在也就十四歲,沒比謝靜微大多少。

    「殿下若是不嫌棄微臣才疏學淺,」徐應白解下自己的玉佩遞出去,「可以憑這塊玉去找微臣。」

    玉佩觸手生溫,魏珩驚喜地看了一眼,正欲道謝,徐應白已經轉身出門,衣擺飄過灑下一地月光。他身後跟著的那位帶刀侍從轉著手裡面的匕首,目光在他手裡面的玉佩停留一會兒,也轉身走了。

    結果第二日清晨,魏珩發現放在床邊的玉佩換成了一塊漆黑的令牌,上書「徐府」兩個大字,牌子下面壓著張紙條——「此物同樣能出入太尉府,我同你換。」

    「還有,不許告訴徐應白!」

    字寫得凶神惡煞,上面沾著幾滴鮮紅的血,仿佛是一種威脅,魏珩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把那塊令牌握在了手裡。

    第7章 道經

    十月廿二,肅州。

    狂風大作,黃沙與飛雪混合在一起,捲走枯枝荒草,噼里啪啦打在肅州牢固的城牆上。

    城牆底下是凍死的百姓,一個四五月大的孩子哭聲細碎,細瘦的手臂拍打在面容青灰,已經死僵仍死死抱著他的母親臉上。

    小孩哭聲漸漸微弱,很快就被風沙掩埋。

    牆內的州牧府裡面燒著炭,暖融融的,幾名潑辣奔放的胡姬輕紗裹身,手指在胡琴上翻飛,邊彈邊跳,還時不時向周圍的人投去狡媚的目光。

    楊世清酣暢淋漓地喝酒吃肉,他的下首坐著一個穿著烏厥服飾,腰間配著彎刀和狼牙的男人。

    這男人約摸二十來歲,生得極其俊美,高鼻深目,眉長唇薄,皮膚是被陽光曬出來的古銅色,兩邊耳垂都掛著金玉製成的耳環,可見其身份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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