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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9:04:52 作者: 岑姜
記憶回到放學的那一天,趙潤詞去接她幼兒園放學,她在午睡的時候偷偷爬起來給外婆畫了畫,沒有老師發現她。
去外婆家的路上,她還跟媽媽吹牛皮,說自己在幼兒園可厲害了,不睡覺老師都逮不到她,趙潤詞不會像其他家長批評她不守規矩,只是摸著她的頭笑。
車子停在外婆家門口,外婆看到了就要關門,林稚晚那會兒還小小一隻,順著門縫就鑽進去了。
她背著粉紅色的小書包,舉著自己的「大作」給外婆看,外婆本來是不願理她的,可她畫得太滑稽了,她人沒忍住,「噗嗤」笑了聲。
見外婆笑了,媽媽也過來看了眼畫,結果兩人雙雙笑得前仰後合。
因為畫裡,外婆頭比身子大,眼裡長了花,頭頂冒著火,手裡拽著一個小人,上面還貼心標註了下——晚晚。
晚字的「日」字旁還寫成了「目」字旁。
「外婆原諒你了?」
「當然,還給我煮了一隻鮑魚,」林稚晚對一些細枝末節記得很清楚:「家裡人可是很寵我的。」
她嘴角翹著,語氣里有點兒小姑娘特有的嬌氣和俏皮。
池宴認識林稚晚那會兒,她就是師大附中有名的「木頭美人」,美得沒有表情沒有喜怒,恰恰就是這種陰鬱且穩重、像是六月梅雨季的氣質令她在同齡人中脫穎而出。
可池宴私心裡並不想她一直悶悶的。
姑娘嘛,還是有喜怒,會撒嬌也會作才好看。
第一次見面時,他只是無聊而已,才將半截煙遞到她面前,她吸一口,神色寡淡的臉上總於有了宜喜宜嗔的姿態。
那會兒他才想什麼——或許是,就這般,剛剛好。
正如今天這般,也很好。
他沒忍心打擾她沉浸在回憶里的開心,也沒注意到她漸漸垮掉的嘴角,直到空氣里四下岑寂,只有塵埃浮動,「嗒」地一聲,一滴眼淚滴在老照片上,砸出一個淺淺的水坑。
林稚晚無聲地哭了。
在她童年的時期,雖然林文和還沒有大富大貴,但她擁有這世界上最好的關愛,媽媽永遠會誇她,外婆也是會生氣的小老太太,她的世界裡,所有人都愛林稚晚。
而如今,她擁有這個世界上很多人奮鬥一生都無法擁有的財富,但上帝卻光速收回她曾經擁有過的所有美好,令她在世界上孤苦伶仃。
孤苦伶仃的意思是,所有愛她的人中,一些無法復活,一些開始長久地恨她。
在這個世界上,不被人愛的人,就連哭都是一個人不出聲地哭。
林稚晚的眼淚越掉越快越掉越快,像是下起一場急促的雨。
她始終搞不明白,為什麼媽媽死後,曾經那麼寵愛自己的外婆,會恨到搶走她給自己求的護身符,如魔怔般稱呼她為克星。
之後的十幾年,林文和和她每年都回閩州探親,卻都看不到她的一個背影。
她越哭越著急,腦袋都要缺氧,單薄伶仃的背部瑟瑟顫抖,宛若狂風天隨時會斷線的風箏。
外面陽光正好,這棟房子裡人聲未歇息,林稚晚悲傷起來,卻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
池宴猛地喉間酸澀。
很多時候,他搞不懂當年為什麼要救起她,以及,就算救起她,為什麼要用婚姻將這段關係綁定著。
現在明白了,他想做她的肩膀,做她的風箏的線。
「晚晚。」
他嗓子裡像是摻了一把沙子,啞得厲害,聲音卻溫柔。
可這一聲出口,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下去了——別哭了?或者說不至於?
都不夠。
池宴自作主張,抽出林稚晚手中的相冊,放在落滿灰塵的書桌上,然後伸出雙臂,將她攬入懷中。
林稚晚渾身一怔。
下一秒,池宴寬厚的手掌覆蓋上她的頭頂,類似憐愛一般,輕輕地撫摸。
「晚晚,」他將那句話說下去:「還有我。」
你不是跟這個世界毫無聯繫就算是死去都沒人關心的人,至少,你還有我。
眼淚懸在眼眶,有那麼一瞬間林稚晚忘了哭。
這話像是魔法世界的靈藥,很快,她用類似藤蔓找到大樹一般的姿態,張開雙手回應了池宴的擁抱。
池宴撫摸著她的頭髮,將她按在肩膀處。
像是打開多年情緒的閥門,很快,林稚晚爆發出類似於幼獸哀嚎一般撕心裂肺的哭聲。
「一切都是一陣風,風吹過就過去了,」池宴將下巴抵住她的發頂,聲音懶怠,但溫柔且堅定:「前面那麼好,你不用回頭。」
池宴過了那個空有一腔愛意卻無法放下臉面任歲月白白浪費、也沒有足夠能力保護愛人的年紀,他如今說得每一個字,都已經決定好要用漫長的餘生去實現。
林稚晚是堅定的生命虛無主義,在她眼裡,生命不過是公元紀年上的時間,歲月里的一切苦難都掀不起任何波瀾,她決心沉溺在充斥著痛苦、悲哀、自責的容器里過完一生。
而池宴卻跟她說,未來那麼好,不要回頭。
林稚晚泣不成聲。
外面搬家的聲音哐哐啷啷,窗外鶯啼婉轉三兩聲。
池宴下定決心,將他所說的「美好」一點點展開給林稚晚看。
他說:「林稚晚,今年過年,和我回家吧。」
第37章 跟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