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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8:17:34 作者: 二少奶奶
「郡主剛睡下,阿姜姐姐在裡頭陪著。」
阿離撩開帘子進去,見明月倚在榻上,腰腹上搭著錦被。她雙眼闔著,額上覆著帕子,長發披散,餘一縷落在面上,眉心淺蹙,睡得不大安穩。
阿離在榻上坐下,近了便覺出她有些發燙的呼吸。他眉宇微皺,將她面上髮絲捋開。
他手粗糙,繭子刮上去,明月皺了下眉,幽幽睜開眼,眼中生霧,「哥哥?」
「我在。」
她尤在夢中,本就疲乏又兼藥力,輕輕喚了聲便又合上眼。
「劉先生說只是有些累了,身子進了邪風,好好休養一陣便好。」阿姜同他輕聲交代。
屋裡安靜,阿姜攪了帕子遞給阿離,他將她額上帕子替換,心想等義父喪儀辦妥了,便帶她去落星湖放燈。上次沒去成,此番去了雍州,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阿姜跪在腳踏上,接過帕子,小聲問他:「阿離少爺認識雍州來的一位姓張的副將麼?」
阿離詫異,「確有一人,你問他做什麼?」
「不是我,是郡主呢。中元那日,街上那般兇險,是那位張副將救了郡主。郡主知道他受了傷,急壞了,可又不能去看看,心裡難受呢。」
阿姜托著腦袋,覺得她阿姆也有些奇怪,又是嘆氣又是難受的,還訓了她。
「阿離少爺既認識他,他傷還好嗎?等郡主病好了總能見到的吧。」她嘟嘟囔囔說了許多,不見阿離回應,古怪地望過去,「阿離少爺?」
阿離眼中微凝,這才驚醒。
「阿離少爺怎麼了?」
阿離道:「...沒什麼,只是想到些事。」
他看著床上躺著的明月,握住她露出來的半隻手掌,輕攏著扣在掌心。
阿離坐了不久,阿喬便進來了,神色有些沉鬱。她行過來,立在榻邊,探頭望了望睡著人兒,便見阿離握著明月的手。
她眉梢微動,阿離如被火灼,急忙鬆開,面上充血,立起來道:「嬤嬤,我這便先回了。」
阿喬見他侷促,倒輕輕一笑,「時辰不早了,我讓小桃兒盛了碗湯餅,你用了再回吧。」
阿離臉已通紅,只諾諾應下便匆匆出了去。
阿姜撲哧一笑,他背影瞧著便愈發慌張。
明月這廂病著,卻不知張信將要離開。客舍中,徐昉嘴皮子都說幹了,仍舊沒能說動榻上之人。
「你逞什麼強,你這傷大夫都說還遠沒好全。」徐昉懊悔不已,早知就不同他說那台吉的事了。林副將得了將軍令,抽調人馬要將台吉押送到雍州去。
「你不許收拾。」
小六兒跟泥鰍似的躲了去,比起這笑眯眯的徐校尉,他更怕這冷麵張副將。更何況,他可是被派來伺候張副將的。
徐昉氣的叉腰,扭頭見張信八風不動坐著寫信,更是氣惱。
「張信,馬上顛簸,你這傷在腦後,可不是什麼尋常地方,震著震著又裂了怎麼辦?我爹常說,別仗著年紀輕不把自己身子當回事兒。再說了,你不為自己想想,總得為金陵的老國公想想吧。」他平常話就多,如今更像個念經的和尚,只想憑著這張嘴將人給念回來。是,他是盼著他離郡主遠點兒好,可畢竟還是身子重要。
小六兒手腳利索,已將衣衫取了出來。徐昉瞪著眼,便去吼他:「不許收拾,趕緊給爺放回去。」
阿離來時便見這場景張信昏迷時,他曾來看過,後來事忙,倒沒再來過。
「蘭景,你來的正好。」徐昉見到他便如見到救星,上前拉他,「你幫我好好勸勸這頭驢,押送台吉有的是兵士,少他一個不少,他傷還沒好硬摻和什麼。」
「張副將。」阿離未料如此,行近了先行了一禮。
張信腦袋上紗布未除,臉色蒼白透著冷意,筆觸微收,側臉望過來,於阿離面上停留一瞬便移開,「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冥頑不靈。你犟什麼。」
「不如請劉先生過來看看。」蘭景將徐昉勸出去。
小六兒縮了縮脖子,「小人去請劉先生。」說完便溜了出去。
屋裡安靜了,張信端坐不動,筆勢卻越走越急,須臾,一撇,左手握拳狠狠錘了一下小几。眼中明滅不定,紙上墨跡早已暈開。
又憶起昏迷時曾做的夢,夢見她鳳冠霞帔,手執紈扇,茸茸燭光下,大袖上的鳳凰欲飛,耳畔的的瑪瑙紅珠掛在她盈白耳垂上。
紗簾輕拂,他如入秘境,見一人撩開簾帳,身穿吉服,正是自己。
他心頭驚跳,隨即便是狂喜。未待他取了她手中扇,父兄血仇,鮮血沙場便橫在眼前。
耳畔是祖母嫂嫂悲聲,他一人騎於馬上,風雪呼嘯,面前是緊閉的冰冷城門。
醒來後,後背汗濕,心中卻難得清明。
徐昉所言不錯,這些日子如入迷障,耽於私情,竟忘了身後祖父親人。
可...即便早已做了抉擇,心口卻像被剜了一塊。第一次將一女子放在心上,中元那日火海中,她替他按著額上傷口,那般溫柔,如今都要盡屬於他人了。
第二日,外頭天好,太陽極暖,瓊華閣中阿姜帶著幾個婢子將屋裡的衣服都拿出來曬。
「郡主,這護膝...」阿姜見過這護膝,她原以為是給阿離少爺做的,可郡主卻一直未給。她撩開帘子,明月坐在榻上,身上麻衣褪下,著一身素白襦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