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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8:17:34 作者: 二少奶奶
「夫君。」
他行走帶起的風掠起她額前的發,近了,水汽就更重了,帶著泥土生澀的氣息。進了屋,明月給他解著披風,手指方觸到繩結,他便往後退了半步。
「我自來便是,郡主早些去歇息吧。」
他眉心半攏,似是極倦,說完便往淨室去。
「郡主?」阿喬有些擔心明月搖搖頭,「阿喬你下去看看,備些素鍋子來。」
「哎。」
阿喬退下,明月在榻上坐下。屋裡極靜,下人走動間似是都踮著腳,她撐在小几上,快要睡過去時才見他沐浴好出來。他頭髮散著,撩開帘子發現她還在,燈下面目肅著,有些不耐,等她再看又不見了。
明月起身坐到他邊上,從婢子手中接過帕子便給他抿著濕發。她只管手上動作,也沒急著同他說話,一時間安安靜靜的,誰都沒開口。
未幾,阿喬便帶著婢子端了素鍋來,湯底是是用春筍松茸熬的,裡頭滾了豆腐,素丸子,還可以燙些小白菜。張信在雍州呆了幾年,能吃些辣,所以又調了一碟辣醬,還有一碟甜辣蘿蔔丁。膳房還備了麵食,若是他想吃直接在鍋里煮就是。
「夫君先吃點吧,我也有些餓了。」等桌上擺好了她牽著他過去張信本沒什麼胃口,可食物香氣撲面而來才發覺自己原是餓的。畢竟在雨里跪了幾個時辰,便是鐵打的身體也挨不住。
太子暈厥後被直接扶到了承華殿讓太醫請脈問診,聖上焦急一直守著直到太子醒來。如此慈孝的場景,傳出去即是一段佳話。
「夫君。」
耳畔是輕柔的聲音,他闔眼再睜開又是一派清明,握緊的拳頭鬆開,聽她道:「先喝碗湯吧,暖暖胃。」
湯汁清淡卻鮮香,豆腐吸飽了汁水,小白菜也嫩生生的。明月本只想陪著喝兩口湯,結果沒忍住吃了一碗湯泡飯。許是有人陪著,他也吃了不少,最後備的菜竟是被吃的七七八八。
這時已是戌時末了,二人漱了口在屋裡散了散,才歇下。
明月頭一次在冉竹軒留宿,儘管困了可也過了好一會兒才睡著,然而沒多久便開始做夢。夢裡是大相國寺,原主與張信的初見。那塤聲很近,似乎就在耳畔,她猛地驚醒才發現身邊床榻空著,一縷塤聲正從窗外緩緩飄來。
她下床趿鞋,冉竹軒夜裡不留婢子,張信本想藉此讓她回去,她便直接讓阿姜阿喬都回去了,明早再過來,是以屋裡黑黢黢的,她點了盞燈才尋過去。
外屋的格子門開著,遠處一人浸在夜色里,頭微垂正吹著塤。
他坐在階梯上,長發在背後繫著,只是如今鬆了些在耳畔落下一縷。屋檐下雨未停,他身上湖藍色大氅的袖子被風吹的輕輕擺動。
蕭蕭殘夜,齲齲獨行想到夢裡覆霜的眉眼,明月伸出去的腳便又收了回來。她將燈盞吹滅,扶著門框緩緩坐下。
張信這樣的情態並未持續多久,他本就是心智堅強之人,即便世事多艱,卻只將他那顆心磨的越發冷硬,只是明月顯然在他預料之外。
她正準備站起來,奈何腿發麻了一下子又跌了回去。
「郡主這是做什麼?」
他眉眼凌厲,語氣之冷是平日未有過的。
明月像是被嚇著了,他就站在她跟前,高大的身影罩著她卻未伸手扶一把,眼中幽冷似海冰,嘴唇抿成直直的一條線,像領地被侵犯的狼。
「我,我睡不著,醒了……」她去看他,見他還是板著臉,咬著唇有些泄氣。
「我只是想陪陪你。」
她抱著膝蓋怏怏道:「沒想擾著你,本就要走了,不想讓你看見的,只是腿麻了。」她敲著小腿,又去看他,弱弱地辯解道:「我不是故意的。」
等了一會兒,他還是不說話。
明月扶著門站起來,賭氣道:「便是我錯了,下次不會了。」她一瘸一拐地往內室去,背影倔強,走的卻頗慢,恨不得腦後能生一對眼睛,然而直到她進了內室,他都沒跟上來。
這心也太硬了她坐在凳子上沒急著上床,就是要看他幾時進來。
也沒多久,他繞過屏風見著她,頓了下,旋即便去點燈。
屋內亮了,明月從凳子上站起來丟下一句:「誰讓你吹那什麼破塤,難聽死了,不然我才不會醒呢。」她說的飛快,脫了褙子便鑽入了帷帳中,和那理直氣壯的話不同背影透著慌張。
張信眉梢微挑,方才怒氣被她連番折騰已攪的不知哪兒去了,只覺得時日越久,與初時印象差的越遠。
他躺下後,她背著他,半張臉埋在被子裡,聽氣息該是還未睡。想到方才的話,又是一哂。
塤是在雍州時學的,西境兵士死在戰場上便要用塤聲來喚他們的魂魄歸家。他曾在狼山上吹了一夜,喚父親歸家。
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飛雪千里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些!①幾日奔波,思緒紛雜。所憂、所怖、所惡、所念,他心有牽繫,終是做不到如佛陀一般超脫。如今終於累了。他心莫名靜下來,很快便睡了過去。
這廂明月揪著被角扭頭發現他竟然睡了睡了??
她知道自己沒點解語花的技能,可是默默陪伴再不經意被發現不是更蘇嗎。
這人根本就是油鹽不進她忿忿地睡過去,再醒過來就見到熟悉的綿綿瓜瓞,她眨了眨眼,她什麼時候回的葳蕤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