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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7:08:43 作者: Lryan
    他忽然想起他在上海的家,和卓越住在一個房子裡,好幾個月才見一次。卓越忙,他更忙。他們因為相似走到一起,卻不能擁抱取暖。他躲進了劇組裡,在劇組的日子雖然累,但平靜、快樂。他們那一群大小伙子差不多都是同學,姑娘們也都是熟識的。大家打打鬧鬧就過了一天,拍戲就和玩似的。

    他知道那是逃避,在和卓越最後的那段日子,他的心情都很糟糕。

    而沒有了那套房子,他連家也沒有了。

    他不是沒有經歷過痛苦,然而眼下這一點挫折,卻好像挨不過去了。

    想起卓越,就像上輩子的事情。他不過才來了三天,過往的一切便恍如隔世。

    風蕭索淒冷,豆大的雨珠從天上落了下來。烏雲遮蔽,海上的天空沒有了一絲光彩。在這狂風驟雨中,他被巨大的孤獨和寂寞吞噬了。他喘不過氣,和節目組要回自己的手機,他向狂風驟雨中走去。

    在山裡的小路上,他躲在一個破舊的屋檐下面給蔣坤打電話。他說他想回去,蔣坤在那邊道:「你搞什麼鬼?」

    「我適應不了……」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我大概做不了真人秀,我很不喜歡那些鏡頭,我去哪他們跟到哪。都在盯著我,什麼都拍。現在我和你說話,他們還在拍。」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蔣坤道:「你慢慢說,你先告訴我你在哪裡?」

    他哽咽著:「我在外面。」

    「外面哪裡?」

    「不知道,有個小房子,周圍都是樹……」

    「現在天這麼晚了,你在外面幹什麼啊?是不是還在下雨?」

    「是……」

    他淋著雨,身上被澆得濕透。蔣坤徹底火了:「你給我趕緊回去!」

    他被吼得沒了聲音,蔣坤又擔心起來:「回去洗個熱水澡,今天准你吃方便麵。要小杯的啊。好好在那邊待著,過兩天我去看你。」

    他和蔣坤打了會電話,在黑夜裡又往回返。

    結果夜雨淒冷,雨水敲打著植物,仿佛身處熱帶雨林。他在林中摸索,被落著雨水的葉片劃傷,怎麼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他有夜盲症,天一黑在他眼裡就像身處漫無邊際的黑暗,周圍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看不清,非常恐慌。他慌不擇路,越找越急。

    隨行 pd 和他一起淋著雨,也不告訴他回去的路。他只能又返回那個小屋,乖乖地站著別動。

    兩人就那麼在雨里淋著,雨越下越大,夜也越來越深。

    手機照出的光亮小小一團,隨著夜雨侵襲,變得更為恐怖。到最後這一點光亮也沒有了,手機沒電了。只有攝像頭髮出的螢光,一閃一閃,像巨獸的兩隻眼睛。雨水順著枝葉流淌下來,把人都泡透了。許清玄只穿了一件 T 恤,冷得發抖。

    他念念有詞地蹲在地上,抱住自己。讓自己不要慌,要冷靜。可是腦子根本不聽他使喚,像崩斷了弦,惶惶然地只感覺在往下掉。越掉越深,越掉越黑。

    他蒙住自己,閉上眼睛。這時候就想嘔吐,緊張得吐也吐不出什麼東西,只能幹嘔。

    正是最為難受的時候,遠處手電筒的光芒照了過來,波光粼粼的雨里,一個模糊的影子出現在暗夜的盡頭。男人擎著把傘,一邊拿手電筒照著光一邊喊他。看到他蜷縮在屋檐下,雨水順著臉頰流淌下來,破碎蒼白的臉孔茫然地望過來。

    薛回皺眉,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怎麼在這?」

    「雨下太大,迷、迷路了……」

    他忍過一陣天旋地轉的噁心,說話都冷得打顫。薛回什麼都沒說,只將帶來的雨披兜頭罩在他的身上,瞬間雨幕被隔絕在外,像隔了一層磨砂玻璃。光有了,溫度有了,空氣撲了進來。他聞到了雨水的味道,聽到了下雨的聲音。周圍的一切都隨著男人的到來活了過來。他身體僵硬,雙腿冰冷,劫後餘生之際,他忽然感覺非常的委屈。

    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敲打著枝葉。他瑟縮在光源里,被那溫暖的光照著,他嚇怕了。頭頂過來一把傘,薛回將大半的傘都撐在了他那邊。

    夜雨里,手電筒只照出一小片的光芒。薛回在前面照著明,長長的影子落在他身後。兩人靠得很近,男人身上溫暖的體溫傳了過來,周圍的空氣變得潮濕,他能聞到他身上冷淡的香氣。那體溫和香氣混在一起,融合著枝葉雨水的味道,散發著一種迷人的香。

    海邊風雨大作,在小小的傘下,他們就這樣相伴走著。許清玄渾身冰冷,雨水順著衣服流淌下來,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而身邊的薛回一直都很沉默。夜雨里,他雕刻般的側臉顯得格外冰冷。雨水落在眉睫上,讓那長長的睫毛變得更深,平時溫柔的眼睛變得深邃,整個人都幽深、靜默起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許清玄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他心裡又委屈又難過,也說不出為什麼會那麼難過,只是薛回變了一副樣子,不再是他熟悉的模樣,他就難過得不得了。

    周圍的天依舊那麼黑,許清玄緊緊跟在他身後,踩著他的影子,盼望這條路走得更久點,那影子再多為他停留一秒。

    然而路最終都有盡頭,從黑暗中出來,終於站在明亮的房間裡的時候。他不能再跟著他了,也不能再踩他的影子。他們重又回到疏離客氣的環境裡,他脫了雨衣,遲遲地不肯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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