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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6:21:59 作者: 邊阿陲
「他們趁兩個孩子還小,且父母亡故後曾輾轉流落多處,並不十分親近,將兩人孩子分開,各自改名更姓,隔絕養大,又不再教導二人修煉參道,只當做普通凡人培養。待二人到了年歲,便再引導二人相識,將他們……」她一字一句道,「點鴛鴦譜配成了夫妻。」
簡星粲手骨捏的「咔」響了一聲,一手挪過來輕輕覆在她手背上:「那你……」
「這二人也誕下一女一兒,之後壽數不長,不久便故去了。十方門人又操控將孩子奪走,於十方山腳建了一座小山村,將兩個孩子分開養在村子中,其餘村人包括孩子的養父母,皆是門人的家人,還有不夠的,便會派鍊氣期弟子喬裝進入其中,等待足了凡人應有的壽命,就假死脫出,與人輪換。」
顧瀟然咧咧嘴,似笑似嘆:「這整個村子,都是為顧氏後人精心布置的一個大戲台,生活在其中的所有村民,皆是粉墨登場的戲子,只有顧氏子弟被蒙在鼓裡,一無所知。其中每一代人,十方都會精細操控,讓他們誕下一子一女,以保證血脈不斷,可以繼續鑽研血魘。一等孩子出生,他們的父母就能謝幕了,然後再將這對兄妹或姐弟分開,各自改姓,分到不同人家撫養,等他們長大,便又是一對現成的。
「同時每一代也僅限於一子一女,因為門人發現隨著身懷血脈的人數增多,血魘效力似乎會遞減,終至近乎於無。門人不敢冒險,於是對於『多出來』的那些孩子,他們也想出了許多法子處置,畢竟山村中的凡人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大病小災的夭折了,是很正常的事。
「但也出現過意外,有一代便是男孩未生,母親先死。你猜他們要怎麼辦?」
簡星粲眸光顫動,臉頰上乾涸的血痕也被襯的猩紅一片。
顧瀟然:「他們設計女童假死,將孩子抱走養大,待她成人,便讓其與生身父親……」
她長吸口氣:「一直到我這一代,已經傳承近千年了,因我父親早死才得以中斷。真是好精妙的法子,不是嗎?」
簡星粲握著她的手,緩緩道:「太微於十方功勞甚著,待他死後,曾受他地位威名庇佑的人卻連他的子女都不願善待,做下如此恬不知恥之事,全都,該死。」
「剛開始的人或許還有些負罪感,到後來,這已經成為歷代掌門的一項傳統,」顧瀟然喃喃,「傳統……這兩個字的力量實在太大了,好像沒人再詰問過自己罪惡與否,只是依章行事,到最後幾代掌門,甚至都沒有親自來看過這個小村落,一眼都沒看過,也就不用知道自己親手做了什麼。若非我父母雙雙亡故,我師父想來……也不會來吧。」
她挪了挪腦袋,看著天頂漸亮的流云:「從我記事開始,我娘一直瘋瘋傻傻,所以村里人說話時對她也沒有那麼避諱。我總覺得她是知道了什麼,因為我想起來了……」
一朵糖糕色的雲彩慢悠悠從她眼裡劃了出去,她聲音非常輕:「我爹不是病死的,是有一天,她進屋來,親手用被子將他捂死了。」
她攥緊了簡星粲的手:「緊接著第二天早上她便溺死了,那條路她來回走了那麼多遍,也不是汛期,怎麼會如此輕易便失足掉進去?」
她驀地頓住,搖搖頭,沒再順著往下說,而道:「我上山拜師之後,才知道自己骨骼有異,天生畸形,原本是運行不了周天的,每每引氣入體便骨骼崩斷,形如活刮,痛不欲生。只因師父從不放棄,逼我修煉,我自己受同齡內門弟子暗中奚落,也好不服氣,費了好大的勁才一點點矯正了骨骼,築基入道。
「築基之後,有一天晚上我忽然夢見自己被墜落的山岩將全身骨骼砸的粉碎,渾身劇痛,夢中驚慌出招,竟引出了血魘。」顧瀟然哂笑道,「可笑十方無數代人苦苦追尋千年,直到這時,他們才驚覺,原來要想重現血魘榮光,必須集血脈於一身,待顧氏後人只剩一人時,熒惑脈才會悉數附著其上,形成真正的血魘道。」
簡星粲輕輕捧著她的手,語氣極力忍耐,仍透出了幾分狠戾:「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勞心勞力守著這勞什子山門?早滅了它可不乾淨!」
顧瀟然苦笑一聲:「這就要問我師父了。我早年只是隱有猜測,直到他老人家都快作古了,才在病榻上垂著淚一句一咳地告訴我,我能如何,是對著他一個半截埋進土還不願意閉死關的老人家逞威風,還是砸斷他那一把快被蛀空了的老骨頭?彼時即將隨我一同繼任峰主的,也已經全是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髮小至交,包括許化琉還有……謝尉塵、代以秋他們,全都對此一無所知,我又該殺了他們中的哪個?」
她搖搖頭:「事到如今,對我師父,我也不知道該恨他還是該愛戴他。他一生再沒收其他弟子,為我出生入死,先塑骨骼,後煉熒惑,最後又將十方拱手送到我手裡。可是若無我娘悶死我爹,他們又給我添了個弟弟,你說……」她聲音沒繃住,有點發顫,「那時的他可從未見過我,對他而言我不是親傳弟子,而是一個毫無關係、素未謀面的陌生女童,到那時,他又會如何?」
她一偏頭:「你呢?你的父母恩怨難明,最後留你一人在南疆,孤獨困苦,受不該受之刑,你該怨他們,還是留戀他們?」
簡星粲:「早已與我無礙。於我母親,我尚存感念,於簡流景,我初時幾世也曾向他尋仇,各種殺戮法子都使過。但殺的多了,反而越來越累,越來越覺得無趣。如今只要他不犯我,我再懶得在他身上花一絲一毫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