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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6:21:59 作者: 邊阿陲
剛開始顧瀟然體諒他重傷未愈,結果後來這人愈發變本加厲,她鐵棍粗的神經也不由警覺地顫動兩下,心道他這病犯的會不會也太頻繁了,凡間姑娘來癸水都不是這個來法,不由懷疑這是這廝在找藉口故意折騰她,有些窩火。
但更叫人難以忍受的不是簡星粲本身,自從她穿著一身南疆的奇裝異服,踏著劍風風火火趕回山門後,堂堂掌門首徒、主峰少主養爐鼎的消息就在整個十方傳開了,不歸山弟子或許不清楚顧少主年紀輕輕便成功結丹的傳奇,但一定清楚她年紀輕輕便養了一個年輕貌美的爐鼎的鼎鼎大名。
大致便是「你聽說了嗎?哎呦不像話,太不像話了!什麼?那爐鼎長相好不好?廢話,肯定好了,貌若天仙國色天香,若說西嶺中峽那幾位美名在外的師姐是瑤台仙子,那這位肯定是旁邊站著的仙君哇。你是不知道,顧師姐為了他,日思夜想,天天往山上跑,魂兒都勾沒了。」
終於等那傳說中的男中西施養足了氣血,願意屈尊下床了,顧瀟然咬牙切齒地扔給他一件狐裘:「趕緊的,去找羲和脈,留著讓另一個我受去吧,我一天都不想在這裡多待了。」
簡星粲抱著厚實的狐裘,愣了一下:「給我這個做什麼?」
「保暖,」顧瀟然冷笑,「否則你這金尊玉貴的身子萬一在北原凍出個好歹,是不是又該回來養他兩個月的傷?」
簡星粲「哦」一聲,忽然抬頭看看她,欲言又止:「我是不是有件事沒告訴你?有些隱靈脈,比如羲和……是會不斷移動位置的。」
「還會動?它們是地鼠嗎!」顧瀟然給他氣得夠嗆,不忘又嘲諷一句,「是是,說得可真及時。」
簡星粲立刻低頭:「我錯了掌門。只是隱靈脈在被煉化的過程中是不會移動的,所以知道這事的人很少,有時也會忽略。」
顧瀟然一口氣沒喘勻,噎住了:「所以羲和脈現在就是只撒開蹄子一日千里的馬駒,我們根本連它在哪都不知道?都要走了,你這是準備怎麼,跟它天南海北意念相通遙相呼應?」
「哦,那倒不是。」簡星粲慢慢從床邊站起來,抬眼看著她,「它在哪裡我還是可以推算出來的,掌門不用擔心這個……不過可能需要擔心點別的。」
***
直到又穿上那身苗服,走到入南疆的山崖窄道前,顧瀟然還是覺得無法接受。
她這身衣服背上的銀鈴鐺和銀冠上被硬扯下來的銀片都被簡星粲照樣子剪好銀子,一個個手工安回去了,隨走動一個勁鈴鈴作響。為了掩人耳目,熒惑劍已經被妥當收回靈台,在才出狼窩又入狼窩的路上,她全身上下就只有這麼一身衣服充作隔絕南疆苗人陰毒巫蠱的盔甲屏障,安全感就像四面漏風的破屋,似有還無。
她壓了一路沒壓下去的憋悶火氣一到南疆便似乾柴遇天雷,轟一下燒到了天靈蓋:「你說這羲和脈是不是同我身上的這條靈脈風水不合,相看兩厭,存心給我添堵?先當著我的面碎成個幾百塊碰瓷,再跑到南疆去——四方西嶺中峽北原東港這麼大,哪裡不夠它跑的,怎麼就非要在南疆?」
簡星粲也不知從哪弄來一套苗人的衣服,頭上束髮的銀冠也換了一個,從流銀紋換成雲紋彩蝶,兩鬢各辮了幾綹細碎的髮辮,匯入後面的銀冠,髮辮末梢還繫著兩條細銀鏈,末端各墜一顆小銀鈴,隨他步伐一步一響,再配合衣服上的銀綴與項飾腰帶,和顧瀟然兩人一人響出了一場絲竹管弦。
層疊的銀飾墜在他身上一點不顯累贅,很自然的與他面容手腕雪白的膚色融為一體,使他更像一具銀雕的精緻人像。紫衣配銀沖淡了他身上最後一絲斯文儒雅文質彬彬的假象,將那層陰鬱的攻擊性全然掏到表面,像個精緻但帶毒的塑像。
顧瀟然現在徹底相信他是個苗人了,且私以為他這副打扮簡直不能再符合氣質,看著便像是上一刻還在笑,下一刻就會掏出一隻毒蟲咬人身上的模樣。
他彎眼笑道:「幾個長腳的隱靈脈都是循著特定的軌道規律運轉,這次恐怕是我們趕的不是時候了——也是我選的不是時候,畢竟羲和脈崩塌時時間倉促,只想著離得近些好找人。唉,掌門……」
「成成成成!」顧瀟然被連著嗡嗡了幾日,如今一聽他起調就知道接下來是什麼,實在是怕了,「日後幹什麼都同你說!吃飯也說,喝水也說,吐息也說,吵死你!」
簡星粲毫不作態,滿意地笑著點頭。
他們清晨御劍到山口,步行進山,顧瀟然對主寨山腰木樓里的鈴聲依舊心有餘悸,一路挑偏僻處走,繞開山中的所有寨子,儘量不引人耳目,朝緩慢遁地而行的羲和脈靠去。
進山不過一炷香,周遭已被茫茫密林淹沒,仰頭不見青天,俯首不見泥土,若有若無的白色霧氣在林中瀰漫,隨著日頭漸高逐漸趨於稀薄。
簡星粲躺在床上的時候也沒光顧著找事,還忙裡偷閒煉了幾顆解毒的丹丸提前給二人咽下去,來回幾天時間裡只要不蒙頭往濃霧裡鑽,還不至於中這點毒。
隨著往南深入,簡星粲的話也少了許多,垂眸不語,好像在專心研究路徑,又或者只是在發呆,反正與近鄉情怯絕對沒有半分關係。
換到平日,顧瀟然只會在心中大呼得救,巴不得他的一張嘴能有多久便閉上多久,此時卻總感覺不大是滋味,似乎路邊哪株蕁麻往她心腔里分了株種子,又酸又麻,怎麼都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