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封南送沉默一陣，忽然道：「我們無法確定她就是本人。」

    「封南送？」顧瀟然抬高聲音大笑兩聲，「你今天是真的喝了十罈子才過來的吧？」

    傅無憑看著也有些意外：「計都，顧掌門看著……可真不像是舍禍。」

    「難道時洇那廝看著就像了嗎？」封南送一偏頭，避開了顧瀟然的視線，沉聲道，「來不及了！婁存隨時可能南下，他可不會等我們，今日隱靈脈脈群必須相連！」

    他聲音愈發急促，猛瞥了一眼顧瀟然，又轉開眼去，道：「顧瀟然既然來了，無論是將她留在這裡，還是一起帶去北原，都是一個極大的變數。我們既不能驗明她正身，出竅道將成，不如……便請顧掌門先行證道。」

    「好大的面子啊。」顧瀟然背靠住石壁，將綁在手上的熒惑劍又緊了緊，艱難地喘勻一口氣，「敢問二位一句，這『隱靈脈』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出竅道』又是什麼，憑什麼就要我去證它？」

    傅無憑搖著扇子，長出一口氣：「顧掌門，你可看到方才殊燈的樣子了？那個，就是她的『外識』。」

    顧瀟然又笑了起來，周遭幽暗森冷的賊窩仿佛也在她這一笑中化為了不歸山頂的白雪皚皚，而她靜立雪中，才聽友人講了句笑話。

    她道：「古往今來，凡是敢自稱為『道』的，無不是苦心孤詣數百載，方能窺得天地大道之一角，集心血萬法於一身，能得道以辟後世之路的前輩先能，其中辛苦無異於水中瀝金。你們弄出幾個比鬼還難看的東西，也好意思憑藉它自創一個甚麼出竅道嗎？」

    傅無憑嘆口氣：「若有選擇，顧掌門以為我們想這樣麼？諸天大道寬廣，可歷經千百載，前輩大能無不是以壽終而盡為求道終點，從來無人得以脫出凡人俗體，升入天門，你可有想過這是為何？」

    顧瀟然不以為然：「你怎麼知道沒有？你算老幾，人家就算真得道成仙了，犯得著特意跟你說一聲嗎？」

    傅無憑心平氣和道：「這會不會說明，所謂的『大道』，根本不是我們所想的那樣？」

    顧瀟然心中一跳，不詳的預感在她耳側隆隆作響，震的她頭上青筋又一根根的往外蹦：「『外識』究竟是什麼東西？」

    傅無憑沉靜的狐狸眼默默盯著她，手中摺扇很緩慢地搖動了一下，清晰的兩字落地：「神識。」

    顧瀟然立即道：「不可能，活人的神識怎麼可能離體……」她忽又想到什麼，話音遲了一下，改口道，「那『隱靈脈』呢？」

    傅無憑：「四方天地共分靈脈千餘，其中以東西做多，南疆次之，北原最少，這你知道吧？」

    「廢話，」顧瀟然道，「鍊氣弟子的基礎課。」

    傅無憑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氣氛的急切，話說得仍舊慢吞吞：「那你就沒有想過嗎，顧掌門？靈脈這種要緊要命的東西，老天為何偏要對它來個厚此薄彼，這少那多？」

    顧瀟然譏誚道：「你一個凡世掌門，管弟子管門眾，最後還想跟天講理？有意思——少賣關子，快說！」

    傅無憑一點頭，總算痛快了一回：「天地靈氣以靈脈所在處為最濃，靈氣在天地山川間循環往復，周而復始，最後又歸於靈脈。但其實，有一些靈脈並不儲存靈氣，對於這些硬石頭一樣的暗脈，我們看不見，感知不到，通常也就當作它們不存在，星宿把這些無靈之脈稱作隱靈脈。隱靈脈恰以北原為最多，南疆次之，東西稀缺。若將它們也算在靈脈圖中，那麼山河四方，靈脈安置，便從此等同了。」

    這話簡直稱得上驚世駭俗，短短几句，就足能將仙家的天地都翻倒過來。可圍在他身周的眾星君們卻沒有一個露出驚異之色，仿佛他口中說的全是再平常不過的至理。

    顧瀟然瞪他一陣，抬手使勁揉揉額頭：「你等等。既然這些隱靈脈無法感知，跟塊破石頭沒有任何區別，那你們又是如何分辨出來的？」

    傅無憑：「因為我們是星宿。」

    顧瀟然重新抬眼瞪著他。

    「不用看我，顧掌門。」傅無憑緩聲道，「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原因，但這些隱靈脈似乎格外親近重生者。它們靜默千萬年，任憑滄海桑田、世殊事異也沒有任何變化，舍禍一出現，它們便開始異動，甚至願意出讓力量為我們所用，這可不就是天意嗎？」

    「出讓力量……」顧瀟然喃喃道，「神識出竅？」

    「對，」傅無憑認可道，「這便是古往今來，天上地下唯一一個能使修士神識離體而存的方法——借隱靈脈之能，創道出竅。」

    洞窟里似乎更冷了，長明燈的火苗被盤旋的冷風一吹，簌簌擺尾亂抖。

    顧瀟然瞬間意識到一個問題：「我又不是星宿，隱靈脈同我八竿子打不著，哪怕想把自己的神識剖出來都做不到，你們又能如何讓我證道？」

    傅無憑溫和地解釋：「若僅憑隱靈脈之力，哪怕我們也只能做到短暫離體，遠達不到出竅道。但若能聯合天下隱靈脈之力，哪怕不用全部，我們也能連起脈群，使神識脫體長存——不止我們的，而是天下修士的。」

    顧瀟然又被逗笑了：「你們要把全天下的修士神識都挖出來做什麼，堆在一塊燒炭火嗎？」

    傅無憑也笑笑，跟個棉花人一樣，第一百次容忍下她的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