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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他緩緩抬起那雙掐死師姐的手，十指張開平端在眼前，好似突然不認得自己的手掌了，面色陰冷地左右瞧了好久，身體驟然往後一退，從袖中掏出一把半尺長的精鋼短匕。

    顧瀟然才被他乾脆利落掐死「自己」的舉動驚的仰倒，見狀心中立刻起疑：他這是又要幹什麼，只殺嫌不過癮，還要戮屍？

    簡星粲眉目拉的很平，死氣沉沉，如同一具還能活動的死屍，身上頓時湧出日後顧瀟然見他時的那種陰寒森冷。他右手持刀，尾指一撥捲起了左臂的袖擺，左手按地，刀尖朝著手腕，穩穩割了下去。

    匕首並不如何鋒利，至少遠算不上削鐵如泥，切割的速度很慢。簡星粲手上使勁割著自己的手腕，臉上仍舊沒有表情，臉眉頭都沒有蹙一下，好像只是在正常地切什麼豬肉牛肉，瘋的讓人心顫。

    血飛起來濺在他臉側，那身少年意氣十足的天青色衣衫也東一道西一道濺滿了他的血，若說之前是風流倜儻小公子，那麼現在簡直就是個癲症發作的妖鬼，外表看起來跟正常人沒有半點區別，剝開一看早已病入膏肓瘋到了骨髓。不過他角度控制的倒好，剩下的血全淌進了草甸，竟沒有一星半點濺到旁邊平躺的顧瀟然。

    咯吱咯吱的切割聲不知響了多久，簡星粲終於把左手完整切了下來，用右手撿起那隻慘白的手掌遠遠丟開，接著附身以嘴咬住鮮血淋漓的匕首，以一個更加慢的令人髮指的速度開始切割自己的右手。

    等他快要切完，畫面也開始逐漸模糊，白霧又蓋了上來。最後那道天青的身影似乎是晃了一下，慢慢倒在緋衣旁邊。

    顧瀟然對簡星粲有過很多猜測，其中不乏離奇者以及天馬行空者，但一直不得其解。就在這短短一刻，她恍然大悟，茅塞頓開，原來她多年來之所以看不透簡副掌門，就是因為心胸過於狹隘，實在未能領會這種帶病瘋癲精髓之分毫。

    看著她放空的表情，系統體察不出她究竟悟出了什麼，遲疑半天才敢出來弱弱道：「哈哈……那個，先別急，說不定有什麼誤會呢親親？我們來看下一個吧？」

    顧瀟然深吸一口氣，饒是心大如她，一口氣看完如此一波三折、每個轉折都出人意料的畫面，也需要緩一緩，做足充分的心理準備。

    白霧再度散開，這回露出的場景顧瀟然依舊熟悉，恰是十方主峰之上。不過肯定不是與她同一時空的十方，因為簡星粲人不討喜，修士們又生怕與他走的太近得罪了正牌掌門，是以空降副掌門之位兩年，在十方就是半個隱形人，狗不理鳥不看。

    但畫面中的簡星粲在山道上疾行，一路所經之處，遇到的每一個弟子都帶著笑向他頷首問好，好像他是什麼極品薰香一樣，人人都樂意來聞上一口，受歡迎程度直逼顧掌門。

    顧瀟然心中登時又是切實的一憂：這回不會真讓他篡位成功了吧？

    還好弟子們雖然熱切，到底沒人管他叫掌門，都口稱簡師叔。他目不斜視行到主殿前，敲了敲門，臉上不自覺帶了一絲笑意，眉目舒展，溫聲道：「瀟然。」

    叫什麼？叫的什麼！連最基本的敬稱都沒有了嗎！

    沒人開門，裡面傳出顧瀟然的聲音：「進來。」

    簡星粲虛搭在門上的手一頓，隨即徑直推門走了進去，剛邁出兩步，他腳步猝然一停，定在原地。

    主殿隔音陣法一撤，他和畫外的顧瀟然都聽到了那個聲音。很輕的，曖昧的水聲，若有若無的從雕花屏風後傳來。

    簡星粲有一陣沒動作，瞳仁黑不透光，盯著大殿光潔的地板，好像能從上面參出什麼玄機一般。幾息後才再度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你在沐浴？」

    「是，」屏風後的人似乎分毫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嗓音慵懶，「幫我把梳子拿進來吧。」

    顧瀟然：「……」

    簡星粲漆黑的瞳仁一轉，轉到了一旁的梳妝檯上。說是梳妝檯，但西嶺中峽仙門中的修士，除了時洇這種花里胡哨的花孔雀，幾乎沒什么女修是喜歡一天到晚把自己拾掇的花枝招展的，有那時間還不如把籙文背背明白，更不用說顧瀟然這種不拘小節的劍修。那梨花木小桌下只安著幾個小屜，裡面隨便裝了點其貌不揚的發冠簪子，而木梳就放在桌上，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等了許久，裡面水聲終於停了，一道裊娜的人影緩緩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寬大的緋衣松松罩在身上，領口合的隨意，露出半截鎖骨，一頭烏髮散下來攏在一側，明明徹底蒸乾只是揮揮手的事，那堆頭髮竟還在微微蒸騰出熱氣，潮濕的恰到好處，襯的一張臉更加膚白若雪，吹彈可破。

    她嗔怪道：「這麼長時間在幹什麼？叫你拿梳子你半天沒動靜，找不到也說一聲呀。」

    簡星粲背對她站在窗邊，一動不動仿佛主殿內的石雕，聞言偏過頭，黑沉如同墨染的眼睛定定看著她。

    顧瀟然正用手帕擦頭髮，拉長的脖頸纖長白皙，抬眸掃他一眼，一笑道：「看我做什麼？」

    簡星粲終於開了口，滿室水汽氤氳，他的聲音聽在耳中也似浸飽了水的沉。「我在看，」他緩緩道，「一個爛俗到跪在山腳擦地也不配的人，到底是誰給的膽子，竟然敢把這張皮玷污到這個地步。」

    顧瀟然雙眼驟然瞪大，慌忙抬頭，手中慢條斯理擦拭頭髮的帕子都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