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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6:21:59 作者: 邊阿陲
    時洇恰好在這時掙扎著醒了過來,甫一睜開眼睛面對的便是這副地獄般的景象,泛白的嘴唇微張,一時竟連哭聲都發不出來,只有一口血噴濺在許化琉的衣襟上。

    簡星粲從幾步外閃過來,架著顧瀟然的胳膊將她扶了起來。那邊許化琉陰差陽錯給時洇擋了一下,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時洇只能自己站起來,沒走兩步腿便是一軟,跪倒在地,又爬起來再走,三步一跪連滾帶爬地挨到謝尉塵身邊。

    那張溫和清潤的臉早已碎的稀爛,渾身上下都看不出人形,比被剝了皮的黎曳還讓人不忍目睹。時洇恍然了一下,忽然開始挑沒沾上血的地方撕自己桃夭色的輕羅廣袖,似乎想給道侶包紮一下。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又撕又包許久,她的手忽然按到了一個東西。

    她把那溫濕的東西從地上撿起來,抓到眼前看了一眼,接著渾身一震,好像終於從混沌的夢裡醒了過來,尖叫一聲,沾滿血的雙手狂亂地抓住頭上盤的精細的髮髻,半俯下身,脫力跪倒在那片血泊中。

    那是一隻眼球,愛人被炸飛的眼球。

    眾人無言,傅無憑將扇子舉高了些,悲憫地擋住眼睛。黎殊燈不知道傷到了哪,血越流越多,曲皎在掌心碾碎一顆丹藥,正準備給她塗上,卻被她伸出一隻手固執地擋開,走到那具殘破不堪的屍體身旁,伸手去探謝尉塵的後心位置。

    伏在屍體上的時洇察覺,抬手將她揮開:「你幹什麼?」

    黎殊燈輕輕捻了一下沾血的手指,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的靈台換過。」

    走火入魔,爆體而亡,當年斬鯨劍主的死法!

    一時場上悲傷的發呆的看熱鬧的都被她這一句晴天霹靂驚呆了,時洇幾乎跳了起來:「你胡說什麼!」自己也掙扎著去摸屍體後心,神識一渡進去,她面色瞬間慘綠慘綠,不用再多說,在場的便都知道,她定是在謝尉塵靈台上摸出了那一絲幾不可察的縫隙。

    顧瀟然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指尖在幾塊細碎的血肉前止步,她臉上身上還糊的都是血水,被北風吹涼的熱血順著臉頰一滴滴往下滑落,滴到她同樣鮮紅的緋衣上。她緩緩站直,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時洇顧不上這邊,許化琉使勁順了順氣,代替她回答:「你們走後我就回屋了,其他人都在主殿裡研究那個指環,忽然謝尉塵就發狂了,我得到消息過去的時候那個慘哪,地上跪著的躺著的沒氣的只剩一口氣的,都快沒站著的了。」

    聽他絮叨沒重點,黎殊燈突然就忍不住了,猛一揮袖子,聲調寒的像被北原刀風颳過:「都還裝什麼!自代以秋之後,你們同流合污、蛇鼠一窩!兇手就在這裡,還有什麼好說的,殺人償命,以血還血,天經地義!」說著說著又噴出一口血,曲皎趕緊扶住。感情這位病患一直不配合治療,把他一個做大夫的生生逼成了腳夫,也是無奈至極。

    時洇心情激憤不亞於任何人,扭頭就要罵回去,話到嘴邊卻卡了詞,怒火燒得眼眶裡不斷打轉的淚花又湧出來一層,只能淚光粼粼地看向正低頭沉吟的顧瀟然。

    這邊顧瀟然不解風情,反而是封南送兩手一抱,神情認真:「這話不對,十方目前只有謝尉塵一個人練邪法,離蛇鼠一窩還差許多,你說話不嚴謹。」

    「其他人不知道,朝夕相處的道侶也不知道嗎?」黎殊燈橫他一眼,針刺一樣的目光從屍體挪到時洇身上,面色陰寒。

    時洇立刻抬頭喊:「我不知道!」

    封南送深以為然,大馬金刀地回:「黎曳天天找小情人快活,你也不知道,可見道侶也做不到全面了解對方。」

    他這刀子屬實會挑地方插,深有哪壺不開提哪壺、哪裡最痛捅哪裡的風範,黎殊燈臉瞬間又白上一層,看得曲皎眼角抽搐不斷。

    顧瀟然一直望著那句七零八落的屍體,腦中浮起昨夜鬼火般的影子,暗自搖頭,適時幽幽開口:「行了諸位,事發突然,現在還有很多疑點沒有解決,先別急著吵。」

    傅無憑也道:「是,謝道友與阿曳素來並無糾葛,更不用說昨夜死去的那位小弟子,我派人查過,二人從未見過面,兇手是否真如表面看上去一般,還有待商榷。」

    黎殊燈卻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他殺那個細作做什麼我不知道,但他為何要殺黎曳,不是很明顯嗎?」幾句話是緊繃著牙關說出來的,好似稍微放鬆一點就會讓她的口唇失控,目光又一次落到一身桃夭的時洇身上,這次顯得很複雜,不僅是仇恨與森寒,竟還有一點……僵硬。這一刻她神態不像叱吒風雲的仙君,反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眾人一靜,同時想到了什麼,目光或快或慢也落到了時洇身上,那抹桃夭的身影跪在血泊中格外纖瘦,眼角欲落未落的淚花綴在不施粉黛的臉上,如同初春含苞的桃花上一點露珠,清麗而搖搖欲墜。

    這種揣測任誰都無法接受,時洇被周圍扎眼的視線刺了個穿,驚憤地回視她:「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不是我!黎曳死了,你就可以像個妒婦一樣逮誰咬誰嗎?黎峰主,血口噴人也要有個底線!」

    黎殊燈反而恢復了冷靜,問:「那你如何解釋謝尉塵的暴死?若非近兩日忙著殺人,靈台更換過於頻繁,他就算修邪術也不至於如此快就往黃泉里跳。」

    「哈!」時洇不哭了,調子偏拐地笑了一聲,浸滿了愛人血的雙腿用力,從血泊里站了起來,昂首看著她,「我要是真能自證清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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