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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6:21:59 作者: 邊阿陲
顧瀟然單刀直入:「我發現了黎曳的屍體。」
傅無憑:「……」這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總之傅掌門的扇子差點掉到地上,黎殊燈猝然抬頭,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臉色白中發青,神情與目光活像遊魂。
片刻後,黎曳的皮和肉團並排躺在停屍台上,本屬一體的東西此刻涇渭分明,場面著實是不怎麼好看。曲皎想上前,但黎殊燈先他一步行屍走肉般站到旁邊,直著眼望著上面慘不忍睹的屍體。
時洇手捂額頭,似乎要昏厥了,還是撐著用婉轉的聲音輕聲道:「黎峰主,節哀。」
黎殊燈好像被她這一聲喚醒了,身體晃了一下,突然伸出手按在那團形狀模糊的血肉身上,十指深深陷入血紅的肉里,擠壓出的血水浸沒了她纖長的手指。她一點點細緻地撫過那具身體,好似在親昵地愛撫愛人眉眼。
眾人沒一個敢出聲的,系統「嗷」一聲又哭開了:「親親你們這裡好看的都是變態吧!大美人最瘋,怎麼這個小美人也不正常!嗚嗚嗚你可千萬要挺住別瘋啊,人家好害怕……」
不知過了多久,黎殊燈終於停下動作,血淋淋的雙手舉在身前,力竭地後退兩步,闔上雙眼。曲皎趕緊接上,伸手虛探過黎曳周身幾處大穴,清潤的眉眼皺了起來,然後又將屍體小心地翻過來看了看:「靈台果然被剖走了。」
顧瀟然問:「他身上是否還有什麼線索?比如這……」黎曳的須彌芥子早不見了蹤影,她只能指指屍體身上唯一像法器的蓮花鈴,「比如這個鈴鐺。」
沒想到的是,接話的是垂頭站在一邊的黎殊燈:「是我做的。」
眾人全看向她,黎殊燈難得又解釋了一句:「裡面封了一點心魘,能打磨他的劍心。」
顧瀟然注意到她的腰上也掛了只金鈴鐺,只不過是圓滾滾的形狀,還不怎麼響,似乎是鐸舌不靈敏。她一直帶著,可能也有同鈴同心的寓意。
殿中一時寂靜,沒人想去觸黎殊燈的霉頭。還是時洇看了眼天色,打破沉默:「現在時間也晚了,我已經給諸位道友安排好下榻處,不如幾位先將就著休息休息,等明日再論?」
傅無憑順勢去攙扶黎殊燈,邊向她點頭致意:「有勞。」
***
已是深秋,天一黑,不歸山氣溫驟降,割面的山風從每一段峽谷裂隙中翻上來,將大把紅葉鐮刀割草般掀翻在地。漫山紅楓葉藏進夜色,緞帶一樣圍在山腰上的弟子宿燈光也漸次熄滅。
山門前古舊的門樓靜靜立著,「十方」兩個遒勁的大字已被磨損的失去光澤,什麼麻雀蛐蛐都可以在上面撒野。
昏沉靜謐的夜色里,荒野上隱隱約約現出一團黑漆漆的形狀,正蠕動著往門樓方向靠近,蹭在地上發出輕微的響動。
「沙沙——沙沙——」
聲音聽著像是什麼夜間覓食的動物踩過草叢發出的,完美融入了山林。快要接近護山大陣範圍時,黑影突然一頓,緊接著就像是被山風蠶食了一般,從腦袋開始,一點一點憑空消失了。拖行的響聲卻沒有隨之停下,短暫的停頓後,那聲音以原有的頻率再度響了起來。
「沙沙沙——沙——」
樹上,正隨意把玩指環的顧瀟然坐直了。
沒錯,雖然顧掌門曾經差一點把掌門之位拱手讓人,又讓時洇一個峰主跑前跑後安置外客且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妥,但她還是覺得自己這個掌門當的是可以算作敬業的,大半夜不睡覺也不打坐,跑到山腳下吹著冷風看大門就是鐵證。
拖行聲越來越近,沒過多久,那道黑影如同消失時一樣,在門樓前的石階上憑空現出了身影,竟無聲無息繞開了護山大陣。
距離驟然拉近,顧瀟然發現那東西有手有腳,輪廓還挺像個人,只是渾身沒骨頭似的,四肢麵條一樣垂在地上,拖著軀幹往前挪,姿勢看起來要麼是它自己在鬧鬼,要麼就是鬼在拖著它鬧。
在麵條人昂起頭,開始歪歪斜斜地把自己的腦袋往門樓上掛時,她隨手收起白指環,提劍躍下樹。
黑影瞬間抬頭,但非但沒跑,還扭脖子扭肩,長發沖天而起,加快速度把自己往門樓上掛。顧瀟然拔劍挽了個劍花,熒惑劍預備給它身上開個洞,忽然胸口一涼,千鈞一髮之際她遵循預感側身閃了一步,與什麼東西擦身而過,銀胸甲「當」一聲巨響,竟開了條一指寬的縫。顯然,剛才若是不躲,這條口子就得開在她的心臟上。
但她環顧四周,除了那在地上爬個沒完的黑影外什麼也沒有,甚至連把劍都缺。
奇哉怪也,還能是空氣出的手不成?
不等她想明白,蓬勃的殺意又欺到近前,顧瀟然對著空無一物的空氣舉劍格擋,居然真的吃住了力。那看不見的東西一觸即走,森冷的劍風不斷繞著她尋找破綻。
敵暗我明,顧瀟然雙眼一闔,烏黑的眼珠瞬間湧上一層血色,滿地楓葉風起雲湧,被通通掃上了天,十幾條手腕粗的火苗從四面八方的落葉底鑽出來,將麵條人團團圍在中間。
血魘已經多少年沒現世了,這才短短一天就逼的顧瀟然使了這是第三回 ,招式不由暴躁,圈地鼠一樣天羅地網圍了三層。漫天火光中,她忽然一怔。
她看到了,就在身前三步之遙處,一道影影綽綽的黑影站在熊熊烈火中,好似憑空出現,應該是手的位置還握著一柄長劍,整個人的輪廓同火苗一樣搖曳不定,辨不出五官與穿著,比那扭曲的麵條人更不像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