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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5:09:59 作者: Lryan
賀文舟抽了抽鼻子,作了個委屈的表情。
「可惜換成米色,這裡就像漿糊一樣,悶得我喘不過氣。我喘不過氣啊,爸爸。」
賀家琪捂住耳朵,他喘不過氣,他不要聽了。
「媽媽走了,爺爺死了,爸爸你也不要我了。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很害怕呀。爸爸,在洗浴中心的時候,不是答應要和我住在一起的嗎?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呀。」
賀文舟看著匍匐在地的父親,輕輕地在他耳邊道:「我搬過來,和你一起住好不好?」
賀家琪發瘋一般地狂叫,然而任憑他怎麼叫,也沒有人上來。
賀文舟就這樣打算在賀宅住下了,他開始支使人裝修,換窗簾、換家具,地板也要拆,樓梯扶手刷回原來的顏色。自從出事後,門可羅雀的賀宅又重新熱鬧起來,每天在家叮叮噹噹的裝修,進進出出的工人,主臥的床換了好幾次,才換回原來床的模樣。書房、客廳、臥室、廚房、樓梯……包括保姆房,全都換成原來的模樣。賀家琪每天被裝修的人吵得睡不著覺,吃不下飯,還要住在這樣陰森森的滿是紅棕色房子裡,他快要瘋掉了。
目及之處,全是原來生活的痕跡,全是記憶里老房子的模樣。
仿佛是上一輩子的回憶驟然湧入腦海,他咻咻地喘著,要在這紅棕色里憋死了。他討厭周雯,討厭周雯帶來的一切,他仿佛又回到了被周雯壓制的噩夢般的日子。他卑躬屈膝,處處忍讓,仍然被她挑刺辱罵,動不動就爭吵告狀。
他快被這紅棕色壓死了,他躲在了床底下。他早就想躲進去了,死活都不肯出來了。
也不知道第幾天,賀文舟告訴他,賀家書在看守所自殺了一次,賀宇跑了。賀家琪在床下面發著抖,賀文舟溫柔地拉他:「爸爸,床下面髒啊。」
賀家琪喃喃地:「慧珍、慧珍呢?」
賀文舟道:「那個婊子昨天來求我,她求我求得那麼可憐,我當然不能讓爸爸的女人受苦,我就給了她錢,她帶著小婊子跑啦。」
賀家琪瞪大了雙眼,看著微笑的賀文舟。
賀文舟拉著他胳膊:「爸爸出來吧,這不怪我,是你給了她們隨時可以走的護照呀。」
賀家琪感覺渾身發冷:「你在報復我。」
賀文舟像拖死狗一樣把他拖了出來,又用毛巾擦擦他的臉:「我討厭你不愛乾淨。」
「是你,是你對不對?!」
他忽然就明白過來了!什麼陰謀,什麼背叛,埋在他身邊的壞種就是他的親兒子啊!
賀文舟將毛巾扔給他:「擦乾淨臉。」
賀家琪道:「黃全是你的人?」
不是他的人,怎麼可能說走就走,說出現就出現!
「我讓你把臉擦乾淨。」
「你二叔是你弄進去的,你個逆子!你都做了些什麼?你瘋了嗎!」
賀文舟拖著他,把他按在了水盆里。水裡面咕嚕嚕地掙扎著,賀文舟把他拎出來,擦乾淨臉:「這樣就乾淨了,好好睡吧,爸爸。」
賀家琪氣得尖叫,嘶吼。他生了個怪物!
賀文舟晚上不住這,冬天地暖也不提供了,家裡的阿姨都被他打發走。他白天在這的時間很長,但就是看他,什麼都不做。賀家琪只能自己挪動著做飯,自己埋頭大吃。他就在旁邊看,賀家琪也大吃。後來家裡的存貨不多,賀文舟也不添置,還是在這看。
賀家琪忍不下去了,對他說:「買點菜回來吧,還有米和油。」
賀文舟道:「爸爸,你的卡凍結了。我們沒有錢了呀,你就忍一忍吧。」
餓怎麼能忍?!他最窮的時候也沒有挨過餓。
「這怎麼忍!不吃飯怎麼行,你還想餓死你老子嗎?」
賀文舟笑了笑:「我知道你在等什麼,爸爸,別等了。你去哪,我都陪著你不好嗎?」
賀家琪好像喘不過氣來似的:「你給我滾,滾出去!」
他想要爬起來往樓上去。
賀文舟笑著跟上,告訴他今天又有哪個叔叔下馬了,哪個伯伯進了看守所。他還搜出當天的新聞給他看,「貪污受賄、濫用職權、謀取暴利」這些詞彙刺人眼睛。他現在不能隨便亂走,外面有人盯著,外界發生什麼他都不知道。心惶惶然地掉下去,在他頭頂一個大領導也消失不見的時候,他突然就慌了,就算賀文舟給他飯吃,他都不吃了。
賀文舟長時間地和他待在一起,賀家琪開始不修邊幅,不洗臉、不吃飯,也不挪動。
能吃的時候心裡還有點希望,政途毀了,他的信念也跟了沒了,人迅速地枯萎下去。
賀文舟曾經想過,就算他爸老了,也是一個帥老頭。
因為他爸在他眼裡永遠都是帥氣瀟灑,斯文儒雅的。
但是那個人早就在七年前就死了。
他和父親住在這老房子裡,那天,他早上起床去「看」他,老頭穿了一件舊馬甲,穿了一冬了,還是那件脫線的馬甲。他癱坐在床上,因為腿得不到好的醫治,一直好不了,他沒法動,上廁所都要人搬動。
他垂著頭坐在那裡,賀文舟上前去,聞到一股臭味。他爸已經好多天沒洗澡了,頭髮髒兮兮地糾在一起,但那股味不僅臭,還很怪。他推了推父親,問他:「你怎麼了?」
賀家琪低著頭,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馬甲淹在便溺的尿水裡。被子像一汪黃色的海洋,他一邊哭一邊求賀文舟:「救救我,文舟,求求你媽媽,求她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