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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5:09:59 作者: Lryan
程嘉嘉在操場上跑步,輕喘著氣望著他們。
韓琳不知不覺從黑暗裡出來,往膠皮跑道上放了一根蠟燭。
蠟燭點燃,風火搖曳。
過了一會,好像大家約好的一樣,高揚來了,默默送上了一束百合花。
程嘉嘉顫抖著說:「他又沒死。」
高揚有點沒著沒落的:「算個紀念嘛。」
程嘉嘉將花扔到一旁:「他沒死,不許你這樣咒他!」
接著林子渝也來了,什麼都沒做,只是站在黑影里。班上的人也一個個來了,或多或少的都留下了一點東西。有些是他曾借過的書,有些是用過的他的筆,宋文遠在班裡是個老好人,有求必應。他經常不來上課,大家從他桌上掠奪著東西,也毫無愧疚。很多人曾經受過他的恩惠和幫助,然而他們都不曾記得這個人,也不在乎他的存在。
如今,一切都報應回來了。
大家沉默地進行,沒有和他接觸過的,也送上了一束鮮花。所有的人都沒有講話,像是一場盛大的紀念。
高揚說:「是我害的他,都是我的錯。」
程嘉嘉含著眼淚:「是我慫恿他的。」
周敏道:「我沒有攔住他。」
林子渝道:「我沒有關心過他。」
賀文舟道:「我之前還打了他。」
很多人紛紛開始說著自己的過錯,氣氛一旦破開,大家都有了傾訴欲。
「我的鉛筆是他借給我的,沒他,我的答題卡就廢了。」
「每次值日雖然不安排他,但他每次都默默地做。後面的垃圾都是他倒的。」
「他其實很愛笑,每次看到我都會笑……」
有女生小聲地哭了出來。
大家紛紛回憶起宋文遠的好處,原來他竟然有那麼多好處,原來他竟然在教室里存活著各種各樣的影子。這些影子見縫插針地融進他們的生活里,無知無覺,被掀出來的那刻,卻是醍醐灌頂,傷心欲絕。
它們是那樣的鮮活,鮮活地讓他們汗顏、慚愧。
高揚忽然害怕起來:「我真的沒想到他那麼拗,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會……」
一切的開始不過是一場玩笑。
沒有人怪他們,然而他們一輩子都將背負著這偌大的罪孽走下去,沉重得他們弱小的背脊都擔負不起。
宋靖從始至終什麼話都沒說。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上午很快就過去了,下午大掃除,然後就可以回家。宋靖姥姥說,他父母中秋沒來,要宋靖國慶的時候去北京看看。必須去一趟,談談轉學的事,談不攏,就談錢。
宋靖直接拿了行李過來,放學後就去火車站。
賀文舟送他去。
大掃除的時候宋靖也繃著一張臉,賀文舟默默地幫他搬著桌椅,想到兩人即將分開,還是分開一周,他就很害怕。這些天,他不知道宋靖怎麼想的,他也很忐忑。
說到底,那插往宋文遠的最後一刀中,也有著他的嫌疑。
可那也是意料之外,他也沒想到的啊。
他想道歉,一直不知道怎麼說,他想求和,但很快就沒有機會了。
他攔在宋靖面前,低著頭道:「能不能不走?」
宋靖看了看他:「別擔心,我只是去一周,期間我們還電話聯繫。」
當著同學們的面,賀文舟也不好拉他的手:「那我送你去。」
「好。」
「你一直在QQ上和我聊。」
「好。」
宋靖收拾著宋文遠的桌子,桌洞裡最後一點東西。
「回來我再接你。」
「好。」
賀文舟也幫他收拾著,從一堆卷子裡掉出本習題冊。大概是他父母沒看到,遺留下的。
宋靖看那本習題冊很眼熟,就拿了過來。
從第一頁開始,宋文遠笨拙的筆記映入眼帘。
他很笨的,每道題旁邊都寫了一套公式,是宋靖教的,按照公式套。但他有時候寫的公式不對,有時候題目內藏乾坤,需要套好幾個公式,各種演算。他不會,就打了一個「?」,寫了兩個字:「宋靖。」
這是不會可以問宋靖的意思。
一頁一頁的下去,都被他寫得密密麻麻。
他想起宋文遠每次來問他,都很害羞的樣子。每次回去,他竟然都認認真真答了,還寫了解題步驟。因為不好意思麻煩他,那個「?」也打得猶猶豫豫,怯懦得縮在題目旁。
宋靖越翻越心酸,越翻越受不了。合上最後幾頁的時候,忽然看到空白的頁面上寫了很多俊秀飄逸的小字。
「2008年4月21日,她戴了一隻藍色發卡,我喜歡藍發卡。」
「2008年5月9日,她今天不開心,活動課忽然回來哭了一場。韓琳為什麼不安慰她啊?」
「2008年6月20日,我生了很久的病,好久沒看到她了,今天堅持回來考試,想看看她。我好想她。」
「2008年7月21日,今天大家都去海邊了,好開心,她笑得好開心……」
中間空了很久沒寫。
「2008年9月,我不想上課了,不想學習了。我好累,我不想努力了啊……」
「2008年9月,我不配看她。」
筆跡斷在這裡,後面沒寫。
翻到最後一頁,是滿篇的三個字:程嘉嘉、程嘉嘉、程嘉嘉、無數個程嘉嘉,大大小小的程嘉嘉,親昵的程嘉嘉,占滿了整頁的紙,被塗了一層又一層,傾訴著他的傾慕和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