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章 師師

  第801章 師師

  京城也有道會司。

  主管的道正五品，隸屬鴻臚寺，擁有管理天下道士度牒的職責。

  這一日。

  道會司門口，來了一位道士。

  那看門的兩個衙役看到一頭白虎招搖過市而來，頓時被嚇了一跳。

  亞倫一翻身從虎背之上下來，對兩位衙役道：「貧道虛靈子，求見本司主事道人……」

  「這位道長，您請稍等……」

  一衙役接過拜帖，望著那白虎，愣是不敢說什麼，連紅包都忘了勒索，逕自去司內稟告。

  沒有多久，一名穿著鶴氅的道人出來，見到白虎，略有些驚訝，又行了一道禮：「貧道五明子，見過道友，道友請！」

  亞倫讓小玉等在門口，自己走進衙門內。

  道會司內建築不少，入口處修建了一個不小的園林，配有小橋流水、竹樓高台……雖不華麗，但十分精緻。

  更加關鍵的是，甫一進入，亞倫便感覺有一股清氣鋪面而來，整個人不由身心一爽，頓時知道主持修建道會司之人，應當是個有修為的。

  「道友請！」

  五明子將亞倫請到一處公房，兩人坐了，又有道童前來上茶。

  他抿了一口香茶，才問道：「道友此來，不知所為何事？」

  亞倫微微一笑：「貧道之前誤入深山，得遇異人，修成道法……卻也想為朝廷出一份力，順帶弘揚我道門，遇到官家千秋之宴，不得不來……」

  五明子捋了捋鬍鬚。

  這要求並不出乎他的預料：「各地道會司都有舉薦之權，京城總司自然也有，道友既然能降服白虎，自然是個有真道行的……只不過……」

  亞倫心知肚明，不著痕跡地塞過去一張銀票：「貧道自然懂得規矩，不會讓道長為難……」

  「之前官家有言，要各地選賢舉能，不可使明珠外遺……如此看來，各地有些疏漏，也是有可能的。好在我總司也盡可彌補……」

  五明子笑眯眯又跟亞倫喝了一會茶，這才將亞倫送了出去。

  不得不說，這態度讓亞倫很滿意。

  『畢竟沒有官員辦事會打包票，只要不拒絕，事情便成了六成！』

  走出道會司衙門，一個赤服道人正匆匆走進，見到亞倫，先是一怔。

  旋即，見到他騎虎而去，更是大奇，忍不住沉吟起來。

  片刻後，望著亞倫背影消失，他才轉身，匆匆走入道會司。

  道會司主官五品，實際上是由文官擔任，倒是下面幾個執事，雖然品級低，但都是有些真修的。

  五明子便是其中一人。

  赤服道人走進公房，見到五明子正在處理公務，不由笑了一聲：「五龍師弟……」

  「見過火雲師兄！」

  五明子見到來人，連忙起身行禮，這可是崇明道真傳，修為遠超於他：「師兄事情可辦好了？」

  「之前聽得南方傳信，卻是有驚無險……」

  火雲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對於五明子這種被俗務耽擱了修行的做法，他其實並不贊同。

  甚至，感覺對方太過迂腐，不是真道人。

  此時就若有所思地問：「方才出去那道人是誰？來辦何事？」

  「江州虛靈子……不知怎麼降服了一頭白虎，想要去千秋宴，為人還算知情識趣。」

  五明子將情況說了下，火雲子就怒斥一聲：「師弟……你糊塗啊！此人如何能得見官家？」

  這訓斥毫不客氣，五明子頓時就怔在那裡。

  火雲子搖搖頭：「你道法粗淺，又不修相面摸骨之術，還看不出來……那虛靈子有氣數在身，怕是個關鍵人物，又慣會博取名聲……若被此人近了龍氣，怕是會有大禍！」

  五明子悚然一驚，繼而又滿頭冷汗：「我確實糊塗了……但我道中一些長輩，一直覺得與龍氣太過親近不好，因此也默默推動千秋宴，也有想著順水推舟，默默分割之意！」

  「呵……只要入了真修之門，就有天機感應，凡人或許可以切割乾淨，我等又如何分割？」

  火雲子冷笑道：「天機反噬，只要有修為在身，便是因果……凡人反而不怕這個，非得等死了才有報應，這便是天地之規則，若能提早分割……大宗師與真人為何不做？」

  「那……我等又該如何？」

  五明子望了望周圍，壓低聲音。

  「門中自然早有計劃……」火雲子嘆息一聲，南方玄武湖，只是最壞打算。

  最好的幾個方案，便是繼續為大松真龍續命！

  「今日來此，也是氣數，讓我又見到了一位身懷大氣運者！」想到這裡，火雲子面露微笑：「師弟，跟我好好說一說……這虛靈子，說不定也是一條潛龍呢！」

  「潛龍？！」

  五明子悚然一驚。

  「潛龍又如何？數年前那位張節度使，青紫之氣成華蓋，同樣也是一條蛟龍……甚至，有一定把握成就真龍的呢，下場又是如何？」

  火雲子笑了：「只要我等依附大松真龍，便照樣可以壓制，徐徐削之……還可取其氣運增益門中真人道功，同時也是為大松延續國祚。」

  真龍唯一，只要大松天命還在，潛龍照樣得被壓制。

  那節度使張夜，便也是如此。

  甚至，早早就中了門中大宗師算計，反而被利用著為大松掃平中原亂賊，令蛟龍蟒蛇互相廝殺，此舉至少延續了大松二十年天命！

  除此之外，崇明道好處也撈了不少，門中至少兩位真人的晉升與此有關！

  並且，也還清了一部分龍氣因果。

  可以說，張夜死後，縱然大松覆滅，對崇明道造成的反噬，也不會大到滅絕道統之地步！

  這便是大宗師籌謀之功！也是道術之妙用！

  因此，出潛龍並不可怕。

  關鍵就是要及時找到，或提前扼殺、或者利用！

  『若得潛龍氣數，或許……下一個晉升真人的，便是我了。』

  火雲子心中激動。

  ……

  翌日。

  當亞倫再來道會司打探消息之時，就發現情況不對了。

  「五龍子道長有事，今日不見客？」

  他望著面前阻攔的衙役，又問了一句：「那我拜見其它執事、甚至道正呢？」

  「其它執事同樣有要事，至於道正乃是五品官……」

  衙役掃了亞倫一眼，冷笑著回答，其中意思十分明顯。

  亞倫心中一怒，事情如此變化，必然發生了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因此，他只是冷笑一聲，轉頭就走。

  望著那頭白虎離開，兩名衙役也暗中鬆了口氣。

  上面吩咐的事情自然要辦，但這道人也不好惹，萬一發生衝突，讓白虎吃了他們，也是沒處說理去啊！

  等到亞倫離開之後，五龍子與火雲子的身影才從道觀中走了出來：「師兄，這一步已經辦了，第二步又該如何？這虛靈子每日騎白虎招搖過市，早已在京師中聞名，這風總有一日會吹到宮中去的……到時候，我們也攔不住啊！」

  「這可未必！」火雲子胸有成竹：「官家崇信道家，早已有許多官員不滿，其中不乏一身正氣之輩，對我崇明道都頗看不起，更不用說此種妄圖幸進之輩了，只要放出風去，此子早晚會被人盯上……呵呵，白虎祥瑞，難道那些權貴真的不動心，此時只是礙於千秋宴與官家顏面，故意壓著罷了……等到塵埃落定，此人必然會被打落淤泥。」

  「可是……潛龍難以影響，大宗師之前為張夜批命，也是機緣巧合，因時成事……此事，是否也該請一位真人來，為虛靈子推算一番才好？」五龍子感覺有些不保險。

  「先等等看。」

  火雲子想也不想地拒絕了，潛龍大運，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個人分潤。

  「那不知師兄想找誰？」

  五龍子又問。

  「自然是那位童樞密了。」火雲子回道。

  童京，宦官出身，曾任地方節度使，因此掌握兵權，有過一些戰功，後來掌樞密院事，人稱『童相』，也是如今朝廷的大佬之一。

  更關鍵的是，其有功於松，性情剛烈，為人清正，對佛道一向很看不慣。

  甚至都不需要挑撥，只要知道有虛靈子此人，必然會加以狙擊。

  有這一位大佬出面，甚至都不需要出面，只是一個態度，亞倫的處境便很危險了。

  ……

  「嗯？」

  亞倫回到大金剛寺，照例給自己算了一卦。

  「大凶配小吉？」

  他望著占卜結果，神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未來並不是一成不變！

  這點他早已知曉。

  而此卦象，顯然代表事情起了變化！

  「而這一切，似乎是從我去道會司開始的，莫非我跟這個衙門天生八字犯沖麼？」

  亞倫當然也知道，此時的自己處境有點危險。

  每天騎著白虎招搖過市，不知道惹來多少覬覦，全是靠著自己有參加千秋宴的可能，披了一張假虎皮。

  若是最終定下，自己沒法參加千秋宴，那樂子可就大了，各方覬覦者一擁而上，說不定就將他給活活吞了！

  『畢竟……這世界的超凡太過薄弱，據說哪怕是道門真人，被五十甲士圍住，強弓硬弩之下，也要授首！』

  『這御劍術怎麼還不解封？好沒安全感……馴獸術也沒法馴人，差評！』

  思來想去，亞倫最終出門，繼續吃烤豬肉。

  「虛靈子道長，又來吃烤肉啊。」

  此時他跟烤肉攤上的和尚們都差不多混熟了，彼此微笑打著招呼。

  「是啊……事情辦不成，貧道也只能繼續返回鄉野清修，唉……也不知日後還能不能吃上和尚你做的烤肉了。」

  亞倫拿了一把生菜，用來包肉，一邊嘆息道。

  烤肉的大和尚笑了笑：「阿彌陀佛……道長你神通過人，自有出頭之日……」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不言中。

  ……

  三日之後。

  亞倫漸漸感覺氣氛更不對了。

  此時來到院子內，就見到一個小沙彌過來，飛快遞了一張紙條，然後立即跑了。

  他打開一看，眸子頓時微微眯起：「崇明道，火雲子？童京？」

  通過大金剛寺關係，亞倫終於知道了誰在阻擊自己。

  「崇明道乃官家最崇信的道脈，數位真人常駐宮中煉丹，非同小可……除此之外，童京宦官出身，在皇宮大內也有不少關係，本人又掌握兵權……這兩家有意封鎖，哪怕只是一個態度，我也很難突破啊！」

  「嗯……這大金剛寺給我這個消息，也是其心莫測……八成還是想讓我去跟崇明道打擂台，笑看道門內鬥……奈何這人情還是得領。」

  亞倫吐槽一句，看到紙條最下方。

  大金剛寺不可能冒著開罪兩方的危險，親自去為亞倫引薦。

  不過，他們倒是給了一個有趣的情報。

  當今的官家，十分喜歡微服出巡，因此對些事未必不知情。

  只是，既然崇明道與童京都擺出態度，官家也不好一意孤行，畢竟亞倫的吸引力還是太小，不值得……

  而最近，對方很喜歡眠花宿柳，似乎對一位名妓很感興趣……

  亞倫越看越瞪大眼睛：『靠……要真這麼幹，我這就是妥妥的妖道路線了啊……』

  『但崇明道那樣，似乎也沒別的辦法……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

  想了想，他心中算了一卦，居然是『大吉』，頓時打定主意。

  反正是來騙氣數的，恰飯嘛，不寒磣！

  這名聲壞了，也就壞了吧……

  ……

  又是華燈初上之時。

  京師之中各色青樓行院無數，如今最為出名的，還是一座礬樓。

  其中雕樑畫棟，極是華麗，每日絲竹之聲不停，來此飲宴的天潢貴胄、富商豪門、文人士子無數。

  究其原因，自然是此地女子最妙，不僅國色天香，還精擅詩詞歌賦，可以與客人對唱相合。

  其中最為出名的，則是一位名妓，喚作『王師師』的……

  亞倫棄了白虎，步行來到夜市，只見到處張燈結彩，寶馬雕車香滿路，好不熱鬧。

  而轉入一條街之後，兩邊靡靡之音大盛，各色青樓楚館，燕瘦環肥，應有盡有……來到最中間的礬樓，就見其修建得堂皇大氣，媚而不俗，兩邊青紗帳飄蕩，掛了一副對聯——『歌舞神仙女，風流花月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