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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3:44:20 作者: 江有無
戚野下意識垂眸, 避開她過于澄澈乾淨的眼神。
側過頭, 盯著不遠處樓房外牆上脫落的牆皮:「不要多管閒事。」
這一回, 他語調很不客氣。挾著冬日被風吹起的雪粒,硬邦邦、冷冰冰地砸過來。
許願直接被砸懵了:「你……」
他這是什麼意思?
一頭霧水, 許願想問個清楚,還沒來得及開口,男孩又動了動手臂,試圖把胳膊從她手裡抽出來。
事實證明, 天生的體力差距擺在那兒,除了石小果這樣天賦異稟的姑娘,絕大部分時間裡,男生的力氣還是遠遠超過女生。
戚野沒費什麼功夫,便很容易掙脫了許願。
並不看她,他轉身, 拖著那個沉重的編織袋, 朝單元門的方向走去。
裝滿了蜂窩煤, 編織袋是真的很重。和那個騎三輪車的除夕夜相仿, 不過短短一段距離,他走得很慢很慢,一步一步,歪歪扭扭。
雪地上拖出一道歪斜的灰黑痕跡。
許願呆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 踩著煤渣和雪屑追上去:「戚野!我沒有……」
他都被打成這樣了,她怎麼能算是多管閒事?
許願想不明白,但戚野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走到單元門前,他停下腳步,壓根不看她。稍稍蹲下.身,將編織袋扛在肩頭:「讓開。」
語氣很不耐煩,聽起來特別凶。
他從來沒和她這麼說過話,哪怕除夕夜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最多也只是沒有情緒的冷淡。
許願頓時不知所措,聽話地往旁邊挪了一步。
正想再說點什麼,他已經用力抓住編織袋,搖搖晃晃站起來。
男孩很瘦,那袋蜂窩煤壓在肩上,沉重而冷硬,幾乎壓得他直不起身。
但他一聲都沒吭。
只是咬緊牙關、眉頭鎖死,沉默不語地上了樓。
*
戚野後來去北南打工時,才從領班那兒,得知許願曾經來這裡找過他。
「你同學還挺擔心你,專門從學校跑來一趟。」領班說,「眼睛是怎麼搞的?在外面和人打架了?」
戚野搖頭:「不小心撞到門了。」
沒有立刻去上課,他在家多休息了兩天,等到臉上的紅腫全部褪下去,才重新回到學校。
但眼睛裡的淤血消失得沒那麼快。
實際上,因為凝結的血塊漸漸散開,他的右眼看起來比前幾天還嚇人,眼白部分通紅一片,全是密密麻麻、格外瘮人的血絲。
何老師被嚇了一跳,當即把戚野拉到辦公室里,旁敲側擊、小心翼翼問了許多問題。
不管怎麼問,他始終是那句話:撞到門了。
反正這並不是完全的謊言,說起來毫無心理負擔。
「你可真行。」領班有些無語,「哎對,你同學來的時候南哥也在,你知道他那人就那個樣子,說了點怪話把小姑娘嚇著了。你上學的時候,幫他和你同學道個歉啊。」
戚野沒想到還有這一茬,愣了下:「哦,好。」
他應得乾脆,然而第二天去往學校,別說替南哥道歉,連一個字都沒告訴許願。
因為她壓根不和他說話。
大概是那天在樓下的爭執終於起了效果,這一次,戚野回來上課之後,女孩再沒有像從前那樣,不管他擺出怎樣冷淡的表情,都毫不在意、高高興興地湊過來。
儘管兩個人還是同桌,早上到校後,她不和他打招呼,中午下課時,也不提一起去吃飯的事兒。
等到下午放學,無需他開口,她就背起書包,逕自去找石小果他們,給他讓出離開的空間。
今天依舊如此。
新的周一,離開學已經過去兩周,每個大組都朝教室門口挪動一個組位。不靠窗,座位兩邊有單獨過道,他們各走各的,更沒有什麼交談的機會。
即使前後腳進班,教室里只有兩個人,也沒和彼此說過任何一句話。
周一的早讀是英語。
何老師不愛讓大家一起念書,更喜歡讓同學們單獨溫習自己不擅長的部分,即使在外人聽起來有些嘈雜,始終堅持這麼上早讀。
稍顯吵鬧的讀書聲里,戚野想起昨天領班的話,不由稍稍偏頭,朝身側看去。
和之前一樣,許願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正規規矩矩捏著英語書。或者注意到了,並不想理他,自顧自認真讀課文。
聲音清脆,發音標準,她說英文又流暢又好聽。讓他想起小時候坐在電視前,狹小銀幕上金髮白裙,笑容明媚的主角。
戚野看了一會兒,面無表情收回視線。
這樣挺好的,他沒什麼情緒地想,至少以後她就不會冒冒失失地再跑來。
否則,只是遇上他還好。萬一撞見喝醉的戚從峰,那個酒鬼犯起病來逮人就打,可不會在乎挨揍的究竟是誰。
這麼想著,戚野翻開英語書,沒看課文,直接翻到最後的單詞表。
許願不搭理他,班裡再沒人願意主動和他說話。在教室里一直保持沉默,只有每天早讀課上,他才會難得發出一點屬於自己的聲音。
和身側的女孩完全相反。
男孩發音極其生澀,讀都讀不太順,磕磕絆絆,轉瞬淹沒在周遭朗朗的念書聲中。
*
戚野原本以為,早讀課結束之後,這一天他就不用在學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