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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3:44:20 作者: 江有無
戚野沒吭聲。
右頰那一下挨得太狠,戚從峰揮著衣架虎虎生風落下的瞬間,他整個人都輕飄飄地暈眩,什麼也感受不到。過了好久暈完了,才遲緩察覺到蔓延了大半張臉的疼痛。
疼得太厲害,出來後被冷風一吹,並不像想像中的木然,而是密密麻麻針扎一般難受。
所以他現在完全不想說話。
但總共只見過兩面的女孩格外執拗,依舊抓著他的手不鬆開,然後自己否定了自己:「不不不……還是先去醫院……我們先去醫院,給你包紮好了再報警!」
許願是真心覺得戚野該先去醫院。
陶淑君雖然刻薄愛發脾氣,從小到大也沒和許願動過手,而周圍其他同學的家裡一向和睦,根本沒遇上過直接打人的父母。
打到這麼慘更是聞所未聞。
許願為了戚野著想,臉上還在流血的男孩絲毫不領情:「不。」
格外言簡意賅的一個字。
「先報警也行,前面就是派出所。」許願都不太敢仔細看戚野頭臉上的那些傷,「報完警我們……」
「我說不用。」
許願話還沒說完,被粗暴地打斷。
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麼,儘管男孩說話時死死皺著眉,眉心還是不可抑制地跳了兩下,「不用報警,也不用去醫院。」
近乎冷漠地說完這兩句,他直接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手從她手中抽出來。
戚野手上也帶著傷,許願不敢太使勁兒,怕碰到傷口,只能先鬆開他。
兩人僵持的功夫,信號燈由綠轉紅。
過不了馬路,戚野只能繼續站在路口,不看許願,目光漠然直視前方。
天陰了下來,北風呼呼地吹,不斷掀起男孩額前凌亂的髮絲。
那雙漆黑的眼卻如同冰封的湖,任憑風聲再凜冽肅殺,也吹不出任何波瀾。
「你……」
許願原本想再勸幾句,想起上午見到的那個碎掉的手機,又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
只惴惴不安看他。
她沒說話,戚野更懶得開口。
風凜冽一分,臉上的疼痛就加深一寸,忍著越來越分明的痛楚,他繼續等待綠燈。
衣袖突然被不輕不重地拽了一下。
「你不想去醫院也行……」
許願抿著唇,抬起頭,小心翼翼和他商量,「你不準備去醫院的話,能不能給我練下手?」
*
戚野坐在綠化帶旁的木椅上。
一言不發,他看著許願放下書包,從裡面掏出印著紅十字的小藥箱。打開來,露出裡面滿滿當當的各色常見急救用品和藥品,才明白她說的「練手」是什麼意思。
「我以前有給小貓小狗包紮過。」一邊往外拿東西,許願一邊說,「不過都是偶然遇到的流浪貓和流浪狗,也不知道後面恢復的怎麼樣。」
說到這裡,許願頓了頓,有些尷尬地擺手:「我不是拿你和它們做比較……」
實在是身邊沒什麼需要她幫忙的人。
唯一一個體弱多病的就是陳諾,但他的情況太複雜,許願只能幫倒忙。
戚野耷著眼皮:「嗯。」
他原本並不想跟著這個異想天開的小姑娘一起胡來,但臉上的傷實在太疼了。
或許是因為覺得在債主面前丟了面子,戚從峰今天打他時格外用力。
說起來那些鐵衣架的確非常結實,他感覺自己隨時都會被抽得背過氣去,然而抽完了,鐵衣架還是完好無損。
就像不論戚從峰怎麼打人,他仍舊是他唯一的法定監護人一樣。
許願取出一次性醫用手套給自己戴好,又拿出酒精和棉簽:「酒精碰到傷口可能會疼,要是疼得太厲害就告訴我。」
戚野這回沒應聲。
疼肯定是疼的,棉簽蘸著酒精按在傷口上,蟄得半邊臉都跟著一起抽動。
但這種疼比被鐵衣架抽在臉上的痛楚要好得多,一向對疼痛不敏感,戚野只是咬著牙,垂眼沉默盯著地上的雪花。
男孩臉上流血的傷口不太淺,血結成冰茬糊在上面,許願處理起來都有點兒害怕。
但她還是屏住呼吸,儘量不手抖。
小心翼翼清理過創面,塗上藥膏,最後用紗布蓋住。
處理時間用的並不長,總共不到十分鐘。
如今是冬天,零下的溫度里,許願還是緊張到額上一層薄薄的汗:「好了,現在可以了。」
她摘下手套,從書包里翻出一個小袋子,把沒用完的藥膏和紗布都裝進去,遞給戚野:「回去你自己上藥就行,用紗布包好,一天塗一次。」
戚野沒有伸手去接。
他抬眼看她:「我沒錢給你。」
戚野說這話的時候很直接,絲毫不遮掩,坦坦蕩蕩的。
沒錢就是沒錢,所以他壓根就沒打算去醫院。而他也不傻,不管是不是所謂的「練手」,她想幫他的忙是事實。
他接受這份好意,但其他就不必了。
男孩說的太直白太自然,許願反而不自在起來,接連擺手:「不,不是,我不要你的錢。」
戚野坐在長椅上,看見女孩的臉倏忽漲紅了些,手無意識扣著小藥箱的提手,比上午她看見他手機時還要局促不安。
「我一直挺想當醫生……」她低下頭,聲音輕得近乎自言自語,「想幫助那些生病受傷的人,讓他們快點好起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