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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3:42:40 作者: 君二水
又是安靜了好一會,眼前的紫色身影久久不動,腳後是罕見的小葉紫檀做的床板,她抿了抿唇,忽聽宋琸開口說:「抬起頭來,讓本王瞧瞧。」
時宴照做,又聽見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起來心情極好,眼裡漾著滿滿的笑意。
正如她對宋琸的印象那樣,他不發瘋的時候正如正人君子,優雅斯文。
「手怎麼了?」
時宴答:「不小心受了點小傷,並無大礙,勞煩殿下關心。」
路上宋倘對她的傷口並未露出片刻憐惜,倒是桂江友,一個大男人望著時宴的手一個勁兒落淚。
撕了衣服的布條勉強替她包紮止血,疼痛分明如此清晰,一路上她太過緊張,竟然感受不到半點兒痛苦,直到現在,被宋琸點到之後,這才注意到自己止不住發顫的手臂,以及慘不忍睹的掌心。
「你這人,本王差點兒要以為你割破手相陪本王一塊痛苦。」他轉頭對宦黛吩咐道:「你去給她拿點藥,處理一下。」
宦黛恭敬應下,離開前深深望了一眼時宴,這才出去,順手將門輕聲闔上。
「七弟居然將你帶了回來,我以為他會直接殺了你。」
時宴答:「端王殿下仁慈,沒有捨得殺奴婢。」
「你一口一個奴婢倒是讓本王很不習慣,誰折了你這把傲骨,讓你甘願跪在這裡同本王這般講話了?」
時宴面不改色,眼裡不曾掀起一絲波瀾:「人是會變的,經歷了這麼多,奴婢也變了。」
「是嗎?」宋琸笑眯眯地點點頭,說了兩句又捂嘴咳嗽起來,「本王以為你不願意來見我。」
「殿下的病如何了?」時宴轉移話題道:「該要好好養護身體。」
宋琸伸出一隻手,對她說:「過來,扶扶本王。」
時宴站直身體,邁動腳步,攙著他半起靠在床頭。
他當真是被這毒折磨得不成人樣,連自己起床都十分艱難。
屋內四角燒了暖爐,她堪堪覺得暖過頭,鼻尖冒出細細香汗,宋琸的身上卻冰冷似墜入寒窖。
整個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又想起過去他如何威風,如何風光得意,如今這半死不活的模樣任誰看了都不禁會揪緊心臟,也難怪宋倘會這麼恨她,恨不得一刀殺了她。
「你能從七弟手裡活下來,約莫又是跟他說了什麼。」他一邊咳嗽著一邊說著。
宋琸只穿了一件中衣,衣領處松松垮垮,上回在睿王府隔得太遠,看不清他臉上的細節,這回仔細看看,嘴唇有些干,眼窩深深凹陷下去,眼睛也有氣無力地睜著,雙頰下凹,整個人頹靡至極。
儘管如此,他現在說話時嘴角卻依舊上揚,「我早就同七弟說過,你看起來單純得像只兔子,其實心思可重了,一肚子壞水,千萬不能隨便信你的話。」
時宴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邊,說:「端王同奴婢說了,不過奴婢就當殿下是在誇讚我好了。」
宋琸輕笑,「這回你又打的什麼壞主意,本王都被你折磨成這副鬼樣子,你還不滿意?」
「殿下英明,什麼都知道。」
「本王若真什麼都知道就不會讓你得逞。」他哂笑,「本王覺得你有趣就能稍微慣著你一些,就像本王從小護著安陽,安陽再怎樣驕縱本王都樂意,可惜她居然為了一個男人將本王就賣了,本王就容不得。你也一樣,但真的要殺本王的時候,本王怎麼還會慣著你?只是你這手段實在高明,你送的那個香囊我曾給大夫查過,可惜沒查出什麼名堂,故而放心戴在身上,片刻都捨不得摘下來。」
時宴不語,宋琸忽而有些喘不上氣來,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吸氣,突然哇地一下倒在床邊吐了一大口血。
時宴被嚇得連連後退,宋琸一直死氣沉沉的,此刻卻突然跟活了一樣,一把抓住時宴的手腕,像是逼迫她直面這樣的結局,她釀成的後果。
時宴僵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宋琸才鬆開她,她冷眼盯著他,唇上殘留的幾點血跡妖冶刺眼,像是茫茫雪地里的幾朵粉色的寒梅。
他疲憊抬眼,說:「你恨到連一絲動容都不願給本王了嗎?」
時宴不語,只是轉身給他倒了一杯水。
宋琸輕抿一口,長吁一口濁氣。
「其實到現在本王都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恨我?只是因為我對宋譽做過的事嗎?可那又怎麼樣?宋譽他就完全無辜嗎?他殺了本王多少人,有多少官員因他入獄、流放、丟了性命,他如今可得意得很,自以為占了上風,但皇權爭奪哪有這麼簡單的事,倒了一個又站起來一個,本王豈是他這般輕易就能掰倒的。」
他到行將就木的時候還口出狂言,不認可宋譽,斷定宋譽不可能成功,時宴不知該生氣還是該替他感到悲哀。
「殿下少說話,好好休息吧。」
宋琸淡淡地瞟了一眼她的模樣,說:「宋譽現在還在京中吧?」
時宴垂著腦袋,眼帘不動地答:「奴婢不知道。」
「也猜到你不會說實話。」他並沒有因此對時宴有任何不滿,腦袋靠在床頭,微微仰起像是在回憶著什麼,雙目微空,「其實你跟著他,真不是什麼好事,本王沒有騙你,說的都是實話。」
時宴靜靜聽著,宋琸實際上也並沒有期待她會回答些什麼,自顧說道:「他如今已經犯了欺君之罪,就算沒有我在其中阻擾,父皇也不會放任他,一步錯,就會步步錯。他現在就已經是逃亡中見不得光的地下老鼠,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父皇暫時不管他,不代表他能一直這樣胡作非為,等他真正現身的那一天他便犯了謀逆之罪,你可知謀逆之罪的後果?你跟他,要麼躲躲藏藏一輩子,要麼被安上謀逆的罪名,無論是哪一種,結局無非都是不盡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