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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3:42:40 作者: 君二水
那鐘聲好似能蠱惑人,一圈一圈地,像是柳樹邊的池子, 平靜的水面遭蜻蜓一點,盪起一層又一層漣漪。
時宴聽得心神恍惚,又過了一會, 有僧人在屋外敲門, 「施主,住持命我給您送些經文過來。」
時宴連忙將門打開,人踏出門檻,與小沙彌站在過道上, 同他面對面道謝。
說話時視線不經意往後一瞥,住隔壁的護衛聽到動靜果真靠在牆邊,窗子半開著,露出半張嚴肅的臉, 雙手環胸, 目光銳利。
這樣兩雙眼睛安在自己身上, 時宴頓覺自己連一點隱私都沒有,很是不爽, 故意提高聲音:「能否再麻煩小師父給我備些熱水, 我想好好泡個澡!」
那人眸光一動,猶豫片刻後悄悄闔上窗子,時宴這才感受到久違的自在和輕鬆。
她收好經文後,為了不錯過任何一絲線索提示, 點起兩盞燭燈, 做案前屈腿坐好,不容一絲馬虎地翻閱著經文。
可惜饒是等她看到小沙彌來敲門送水也沒看出個什麼所以然。
「小師父, 這些是主持特意挑的經文嗎?他有沒有囑咐我些什麼?」
小沙彌疑惑地撓了撓頭皮,答道:「回施主,這確實是住持吩咐小僧選出的幾本經文,說是能修身養性,平撫躁動之心,其餘的沒有再吩咐什麼了。」
時宴並不泄氣,只是很不甘心,放下經卷後,等小沙彌出去後脫去層層衣物,不著寸縷浸入桶中。
她趴在浴桶邊緣,望著目光微忡,思緒漸漸地不知飛往了何處。
來到這個世界她做夢次數不多,這次居然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北雁南飛,彤雲密布,朔風漸起。
沙礫在翻滾,凜冽寒風早早帶來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枯草樹枝被凍住了,就連呼吸也被凝固住。
腳下屍橫遍野,時宴一時間不知自己置身何處。
迷惘之際,心臟突突地跳,這感受如此真實,她忘記自己為什麼在這裡,只是被這一幕嚇得幾乎忘記了呼吸。
寒風吹得她臉生痛,就好像之前宋譽送她的那把匕首劃破肌膚的刺痛感,她想像著那紅感覺,比較二者之間的觸覺。
忽然,眼前景象一轉,蹭亮的刀劍毫不猶豫地猛力刺入腹部!
接著猛力抽出!
白刀進啊紅刀出。
鮮血染紅了她的眼帘,好像老天潑了紅墨。
她鼻子發堵,心裡的恐懼排山倒海般朝她襲去,就連手腳都開始發麻發抖。
好像聽見一根緊繃的弦斷了,世界忽然安靜得可怕,只有那根斷弦的餘音還在繼續。
這裡是她從未見過的蕭瑟,天氣如此惡劣,走在底下的人腰背彎彎的,像是身上背了千萬斤無形的重量。
宋譽就像一隻斷線風箏,搖搖晃晃飄了許久後轟然跪倒在地上。
他怎麼在這裡?
這是哪裡?
這是邊關?
這是他打仗的地方?
他會死嗎?
時宴眨了眨眼,眼眶不自覺熱了起來。
宋譽早已身負重傷,銀色的盔甲被血染盡成了暗紅色,他再也撐不住倒在雪地里。
鮮血從嘴角溢出來,染紅了白皙的肌膚,從他身下蔓延出幾條血流,宛若長長的紅蛇。
他雙瞳漸漸失焦,身下是紅的血,黑的發。
天地之間,茫茫雪地,狼煙四起,人如亂蟻四處奔走,唯獨那不起眼的小角落裡,好像開出了一朵絢爛妖冶的花。
時宴鼻尖發酸,耳邊嗡鳴,後腦勺又開始一陣接著一陣抽痛,越來越劇烈,到最後痛入四肢百骸,她近乎無法呼吸,根本無法控制自己抖得越來越厲害的身體。
宋譽……
別,別這樣。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她想開口喊他,可只是張著嘴,無論如何都無法發出聲來。
整個人就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氣一般癱倒在地,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她的脖子,她就像被拋棄在岸上的魚,費力張嘴,卻始終無法呼吸半點。
宋譽……
她費力想靠近他,再近一點……再近一點就行了。
眼前越來越黑,意識漸漸陷入混沌狀態,散發著死氣的男人忽然睜開眼,狠狠打了一下她的手!
「宋譽!!」
她猛地鑽出水面!恍然明白自己居然睡了過去,而且險些溺水窒息過去!
時宴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手背,手指如蔥段,白且淨,燭光下水澤瀲灩,那疼痛如此真實,好像真有人往她手背上狠狠抽了她一記。
熱水早就冷了,她驚醒後被凍得牙關打顫。
恰時隔壁聽到她的驚呼後引來了幾絲動靜,連忙問:「夫人!您沒事吧?!」
時宴不滿他的稱呼,答道:「我沒事,你們休息吧,還有以後不要叫我夫人。」
「可……」
「同樣的話我不想說兩遍!」
「是、是!」
護衛聽對面又靜了下來,心中不免狐疑,立馬從床上下來,手剛碰到桌上的刀,隔壁忽然傳來一陣嘩嘩水聲。
頭髮還濕淋淋的,時宴將狐裘披在身上又坐回案前,替自己磨了墨,捏起毛筆,開始抄寫經文以平複方才被噩夢攪得七上八下的心。
第二日一大早她便出門想同僧人們一同參與早課,沒想到剛打開門就看到那兩門護衛,一人靠一根柱子,話不說,也沒什麼神色,一人腰間別刀,一人臂抱長劍,就像兩個沒有感情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