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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2:54:35 作者: 林城木森
227.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虎才停止哭泣,他們都沒有帶手機,安辰見陸虎平靜下來就回到了小賣鋪通知家長,同時去給陸虎拿一些溫水。
後坡只剩下陳期和陸虎兩個人,他們沉默的坐著,過了很久陸虎才慢慢開口,話里仍舊帶著哭腔。
漫長的講述中陳期才明白,原來陸虎兜里永遠吃不完的炒黃豆都是張奶奶給的,陸虎沒有零花錢買零食,年幼時為了不在夥伴面前丟臉來小賣鋪偷過幾次辣條,後來被發現,張奶奶便想了這麼一個法子來保護他年幼的自尊心。
每周一早上張奶奶都會把炒黃豆裝好掛在門把上等著陸虎來取,有時候還會塞給他兩個茶葉蛋或是肉包子。
有一次陸虎去的晚,剛巧趕上一個阿姨買東西,看見那袋子炒黃豆想要買下來,張奶奶一把護住,認真的說,這是給我孫子留的,不賣。
十四歲的陸虎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期期,其實我想過很多次,等我當兵了一定要穿著軍裝回來看奶奶,奶奶一定特高興,但是現在她再也看不到了。」
「你說會不會,等我當上兵,我爺爺……我爺爺也……」
「不會的不會的。」陳期拍著他的後背,像個在安慰失落孩子的媽媽。
「陸虎,奶奶沒有痛苦,她走得安靜體面,沒有經受病痛的折磨,這已經很好了。」
不知愁滋味的時光已經過去了,好像自從姥爺去世開始,命運便開始轉動一個叫做死亡的齒輪,年幼的生命慢慢成長,年長的生命慢慢死去,似乎是一種殘忍的平衡。
自己曾經埋怨的爺爺如今再也舉不起陳望,陸爺爺也因為年輕時的勞累留下了一身傷病,曾經嚴厲起來能提著陸虎打的老人,如今但凡雨水多些的日子,都全身疼痛,無法起身。
陳期拼命睜著眼,讓冷風吹掉自己眼眶的酸澀,她殘忍而現實的默默祈禱,陸爺爺,請你至少,要等到陸虎完成他的心愿。
他是個很堅強的男孩子,很孝順的孫子,請你務必要等一等他。
原本後坡這片地只是一片林地,盡東面是一個突兀的黑棗樹,黑棗樹往前,正對著一片圍牆和人家,往後則是一整片白樺林地,林子稀鬆空曠,夏天的晚上,甚至有人在裡面打羽毛球跳廣場舞。
但陳期幾乎從來沒去過,媽媽管那裡叫小樹林,雖然不說原因,但明令禁止陳期出入,所以陳期每次來後坡,都是跟著安辰陸虎前往樹林後的立交橋。
「好久沒有打泥巴了。」她看著遠處模模糊糊的灰色影子,忽然走了神。
忘了是多大年紀干出來的蠢事,他們仨發明了一種叫「砸泥巴」的遊戲,雨後趁著泥土濕潤,他們便跑到高速橋挖泥巴往高速橋底面上砸,陳期力氣小,總也扔不到底面上,就算是安辰和她一組都沒有陸虎扔得快,陸虎一扔一個準,還能在上面用泥巴畫五角星。
可惜這個極其鍛鍊身體素質的遊戲最後沒能傳承下去,因為他們實在找不到一個敢和他們一樣帶著全身泥點子回家的接班人。
陳期為此還遺憾了好久。
陸虎疑惑的看著她,想了一會兒,才悶悶的點了點頭。
「也不知道咱們是怎麼想的,能想出這麼折磨人的遊戲,要是以後我的女兒髒成我那個樣子回家……」陳期停下來認真想著,一時也想不出自己會是什麼心情。
「期期,你是不是忘了。」陸虎茫然的看著前方,眼神沒有聚焦到任何一個點上。
「那個遊戲不是咱們三個發明的,而是你發明的,你想玩,我和安辰就陪著你玩。」
陳期愣了:「是嗎?」
「是啊,所以以後你有了孩子,恐怕會陪她一起玩吧。」
「也可能是你的孩子陪她一起玩啊。」風忽然停了下來,又瞬間呼嘯起來,陰晴不定,沒個准信,「那時候我們就老了,人總會老的,總會死的。」
她把剛剛那句話講給陸虎,多年後,自己的女兒又會把這句話講給誰呢,她冷靜的近乎殘酷。
「大家只是去那邊等我們了,等我們過去他們一定都把菜市場的菜價都摸透了,多好啊。」
安辰回來了,身後的燈也亮起來了,白樺林晃動著奇怪的光,高速橋的隔聲板後,汽車飛馳的身影從縫隙中顯現出來。
一切都會過去的,別太擔心。
228.
張奶奶的葬禮辦的很風光,街坊鄰里能來幫忙的都來了,就連可心姐都趕回了林城,她告訴陳期,她上小學時張奶奶總在傍晚去徐小後門賣蜜棗粽子,她是吃張奶奶的蜜棗粽子長大的。
鄭可心神色悠悠,依舊像她們初見時那樣蹙著眉頭,她一直表情不多,大多時候都是平靜的面孔,讓人看不透麵皮之下的情感流動,即便是放鬆和笑容也只是皮囊上的變化而已,這是陳期第二次見到她露出這樣的神情,似乎那個十四歲的女孩站到了她面前。
陳期上前拉住她的手,用十五歲的手牽起了十四歲的手。
「可心姐,奶奶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鄭可心調皮的笑了笑,表情變化很快,消逝的也很快,她摸了摸陳期的頭:「奶奶的蜜棗粽子很好吃,可惜我吃不到了。」
鄭可心只停留了一天,第二天便回了學校,她每次回家停留的時間都很短暫,陳期起初還有疑惑,後來也習慣了不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