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
2023-09-12 02:03:40 作者: 孤光與清輝
人是多麼複雜的一種生活, 若非如此, 人心怎麼會那麼難去看破。
但是!
人生如戲不代表所有人都活得好似被潑墨。景舒是個演員, 他能在一部十分擰巴的戲裡把一個擰巴的角色演繹得淋漓盡致, 在現實生活中他其實沒那麼擰巴。在面臨困境或者說自己未曾預料的情況時, 他更傾向於先搞清楚來龍去脈, 然後解決問題。
而最重要的是,邵歆不是他的問題。
在邵歆忐忑糾結等待著結局時,景舒鬆開手臂, 他明顯感覺到邵歆抖了一下。景舒問:「這個情況多久了?」
「很久, 」邵歆苦笑著,「當年拍《背刺》的時候已經有了症狀……」
這麼長時間?景舒意外之餘又覺得非同小可。邵歆繼續道:「斷斷續續, 埃蒙德說要帶我去看醫生,我不想去,後來爺爺去世了。」
爺爺的去世是一場洪水, 直接衝垮了邵歆這座破舊難支,搖搖欲墜的小橋。原本還在努力調節狀態的邵歆直接放任自己沉溺在悲傷當中,不肯從如同自我懲罰一樣的痛苦裡醒過來。
葬禮結束時,邵明上門要求喬治第二任妻子,就是陳克庸的母親交出一半遺產。在葬禮上一直克制著的邵歆此時終於爆發了,他直接衝進廚房拿了一把剔骨刀出來要和自己的畜生生父拼命。那個樣子太嚇人了,好幾個人才把他按下來。
邵明被兒子嚇破了膽,留下一句:你和你媽一樣就是個瘋子,屁滾尿流地跑了。
從那之後,陳克庸就帶著邵歆看心理醫生。按時服藥,定期複查。狀態好的時候邵歆依舊是天資出眾的演員,是受全球歡迎的明星。但在發病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一隻被踩爛了肚腸在地上苟延殘喘的臭蟲。
回憶自己不堪的過往是一件痛苦的事,特別對於現在還沒有與自己和解的邵歆來說更加的難。而且發病的時間和起因太多太細碎,邵歆開口欲說都不知怎麼組織語言。一個人絕望的理由太奇怪了。
有一次他本來好好的。忽然想起幾天前,自己因為鑰匙沒放好掉到地上撿了兩次沒撿起來,忽然就崩潰了。崩潰得直接蹲在地上,像是被鑰匙戳了好幾下。他想起這個,覺得自己怎麼能這麼幼稚沒用,然後他又發病了。
因為覺得自己發病的原因很可笑再次發病,好笑到讓人笑不出來。
自景舒認識邵歆以來,這個男人都是氣定神閒,胸有成竹的;才思敏捷,口才了得。哪有像現在這樣,提起一件事前言不搭後語,斷斷續續。像是走了好久的旅人,累得不行,委屈得不行。那他的心上綁了一個鐵塊,邵歆全身心都在對付這塊鐵塊上,重得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邵歆顛三倒四,邏輯混亂地說了許多,景舒一直在聽。到他說不下去,景舒才道:「你一直都在接受治療,效果怎麼樣呢?」
「雖然吃完藥的副作用有點難受,」邵歆嘆了一口氣,但又急於表達自己已經好轉,強調說:「醫生的確說我的情況好多了!藥物的劑量也在減少,我……」
然後就因為景舒拍拍頭的動作說不出話了。
「那你最近也有好好吃藥,定期複查麼?」這麼問完景舒也嘆氣,交往一段時間了他沒看過邵歆吃什麼藥,至於醫生除非跨著大洋視頻溝通,也應該是沒有的。
邵歆忙說:「醫生說我階段性穩定了。埃蒙德身上也一直帶著藥,而且我也不會不吃藥,我好不容易能和你在一起,要是嚇著你……」
機會只有一次,他不來,下一次又等到什麼時候去?
新年的煙火和炮仗還在熱鬧的起舞,景舒和邵歆二人之間卻安靜下來。景舒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邵歆,說他是在評估以後和邵歆的健康在一起的價值自然是不對的,他是在觀察,好像在尋找某種痕跡。
邵歆沒想到竟然還有讓他坦白更害怕的目光。他不由自主地想,猜測景舒是否認為他在撒謊。這不是什麼比耐心的時刻,邵歆很想知道景舒對自己的判決是什麼。
「小舒……」他急切地喚了一聲,接下來的聲音因為景舒的動作熄滅。
一朵煙花重新綻開,邵歆在轟鳴的絢爛里聽到景舒帶著不確定的語氣問:「三年前,在安道爾廣場,我是不是見過你?」
不等邵歆回答,景舒又問了一遍:「安道爾廣場,那個流浪漢……是不是你?」
花火撲簌簌落下來,落下好多時光的碎屑。
三年前,初春。
「我會陪你先去,到了安道爾先核對流程。我大概待一個星期就回來,你一個人在那裡沒問題吧?」盧芳核對著行程表,發現景舒沒回應,過去給他一個不輕不重的腦崩兒,「景舒,景舒?你聽我說話了麼?」
景舒抬頭,一臉痛苦,「安道爾語好難啊。」
盧芳沒有絲毫同情心,「你自己挑的角色,活該!」
這個是事實,景舒反駁不能。之前電影《背刺》上映,他表現不錯,竟然也有機會挑劇本了。在看了一圈兒之後,他選了一部帶動作元素的懸疑片。飾演一名表面是神探實際卻是連環殺人案真兇的反社會變態。
整部電影追求一種復古感,導演大手一揮,劇組坐上了去安道爾的飛機。在開拍前,導演要求景舒學些安道爾語。這個古老的語言有利於營造一種優雅的復古的人物氣質。景舒答應了,開始學了就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