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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1:53:43 作者: 涼蟬
宋渝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是高宴?高宴說的?」
高宴和沈榕榕事發之後都沒有立刻告訴路楠這件事。
強行奪畫的是高宴,把畫扔進縈江的是沈榕榕。蔣富康報警之後, 三人去派出所錄口供,蔣富康聲稱那幅畫價值兩百萬, 聽到這個數字, 沈榕榕忽然哭了。她哭得又傷心又富於技巧, 哭聲與控訴巧妙間隔,絕不會讓鼻音和眼淚打斷自己想說的話:從蔣富康和她戀愛,到她全心全意為他的繪畫事業花錢出力, 到蔣富康悄悄傍上有錢人,再到蔣富康冷暴力和她分手,還將她畫在畫上,公開展覽。
辦案大廳里迴蕩著沈榕榕的聲音。她說得那麼脆,那麼清晰,蔣富康想阻止也無能為力,就連暫時被手銬拷在鐵管上的小偷也忍不住破口大罵:「人模人樣,比我還爛!」
「我的朋友看不下去,幫我出頭。如果你真的要索賠,你找我好了。他講義氣,我不能讓他的義氣害了他。」沈榕榕抽泣,吐字清晰,「蔣富康,你說你不喜歡你媽媽起的名字,她希望你富有、健康,但你嫌這名字太土,不肯用。你的筆名,JK,還是我給你起的。你說我這不好,那也不好,和你在一起只會妨礙你的發展。那怎麼畫了我的這張畫,能值兩百萬?」
連高宴也不知道她是真哭假哭,但感染力極強。來辦案的、查案情的群眾三三兩兩舉起手機拍視頻,交頭接耳地問「JK是誰」。蔣富康如坐針氈,匆匆忙忙起身,表示不追究了,立刻就要走。
不料民警居然攔下他:「不追究了?那你寫個聲明吧,我給你們作見證。」
沈榕榕拿到字據,和高宴手牽手快樂地跑了。
兩人當時不知道宋滄和路楠分開,誰都不敢把這事兒講出來,生怕惹得熱戀的倆人生氣。情侶之間的矛盾,旁人最好是不摻和,沈榕榕深諳此道。後來得知他倆分手,那這件事兒就更不值得提起了,平白惹得路楠生氣而已。
只是宋滄通過高宴請求沈榕榕幫忙時,沈榕榕才忍不住告訴路楠,當日在美術館裡發生過什麼。
「……我媽是個得理不饒人的性格。」許思文說,「而且非常固執,天底下除了我舅舅,我覺得沒人能說得動她。她管理著我外公外婆留下來的產業,是比較強硬的。」
她和路楠站在青翠的草坪上,臉色蒼白,短短的黑髮像絨毛一樣。
「路老師,我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表達我的歉意。」許思文用尚能活動的左手牽著路楠,誠懇得像發誓,「我只想你知道,我從醒來開始,一直一直想著你。我做事情欠考慮,舅舅把後來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我,我才知道我給你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路楠咬著嘴唇沉默。
她偶爾會想到,許思文那日如果不遵從肖雲聲的要求,如果不從自己窗台上跳下去,她的人生也許不會發生任何的變化。這對她來說是一樁意外,是禍事,但這件禍事因為和各種各樣的人產生牽連,比如宋滄,比如楊雙燕,反倒成了一面鏡子。路楠從這天降的鏡子裡,看到一路走來的自己。她未癒合的傷口,耿耿於懷的痛苦,所有應該在歲月里被填補完整的往事,全都以殘缺面目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簡單地以「好」或者「壞」來給所有的遭遇下定義了。
而在追查真相的過程里,路楠唯一不停感到懊悔和難過的,是她明明察覺許思文狀態不對,卻沒有及時準確地,緊緊地拉住她的手。
「沒關係。」路楠並沒有說謊,「你好好地活著,我非常、非常感激。」
女孩的手很涼,被夏季的太陽怎麼曬都曬不熱似的。她和許思文手牽手,很低很認真地說:「我最後悔的就是當時沒有阻止你。如果重來一次,我會擋在窗戶面前,我絕對不會讓你選擇這條路。」
許思文匆匆忙忙抹去眼淚。「……我沒有別的辦法。」她低著頭,小聲說,「我對不起燕子,我又……我想解釋,但她不肯給我這個機會。她離開學校之後,我們再也沒見過。」
許思文只知道楊雙燕現在在慈心精神病醫院,但宋滄也無能為力。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夠接近楊雙燕。
路楠卻忽然牽起她的手:「我們去見燕子吧。」
許思文睜大了眼睛:「怎麼見?」
路楠看了一眼時間。如果現在立刻出發,那他們是有可能在中午之前抵達慈心的。楊墨這一天中午會固定去慈心探望楊雙燕,時間合適的話,他們會在醫院門外與楊墨的座駕碰上。
許思文卻猶豫了。她忐忑地緊緊勾住路楠的手指,路楠卻不給她任何猶豫的機會。她拍拍許思文的肩膀,大步走回別墅,大聲喊:「宋滄!」
宋滄應聲站起。宋渝厲聲喝道:「聽我把話講完!」
宋滄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問:「你跟思文說過『對不起』嗎?」
這個出人意料的問題讓宋渝愣了很久。宋滄已經大步走出室內,路楠很久沒有用這樣活潑的語氣喊過他,他揣著幾分雀躍來到她面前:「什麼事?」
路楠面上卻是冷冷的,但沒有之前那種顯而易見的憎惡了。她掃了宋滄一眼,並不與他對視,邊走向許思文邊說:「帶我們去慈心,我們再爭取見一次楊墨。」
許思文和宋滄對上目光,宋滄微微搖頭。許思文不由得轉向別墅門口,宋渝正站在那裡。母親的固執一如她的想像,懷著對路楠的愧疚,許思文垂下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