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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1:53:43 作者: 涼蟬
    他翻開書本:「這是鉛字印刷的書,你見過嗎?」

    「我知道,類似活字印刷。」路楠走過去看,「這有什麼特殊的。」

    「我有一個小禮物想給你。」宋滄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什麼,讓路楠張開手。兩顆冰冷的方塊掉進路楠手中,重量明顯。一個「路」字,一個「楠」字,是兩個尺寸頗大的鉛字。

    「我找了很久,想找些特別的東西跟你道歉。」宋滄從梯子上下來,垂眼看她,「印刷廠有個老師傅,三十年前就在造字車間裡工作,負責刻字。我想讓他幫我刻兩個鉛字,沒想到他反倒把自己收藏的這兩個給了我。這麼大,用來印報紙標題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文章。」

    鉛字是長方體形狀,「路」字用得多,很光滑,「楠」字少用,看起來還很新。

    「這兩個字的年紀,比你我年齡加起來還要大。」宋滄讓她看柱體側面。刻字師傅把鉛字給宋滄之前,在上面刻下了它們的製造年份:1949,1952。

    「它們一定印過很重要的新聞,是歷史的功臣。」宋滄說。他靠在書架上,看路楠把那兩個鉛字翻來覆去地瞧。她溫柔的眼睛裡充滿了孩子的好奇和驚喜。

    路楠從沒收到過這樣特殊的,僅自己才可享有的禮物。

    「那天晚上,對不起。」宋滄說,「我以後會好好控制我自己。希望你以後繼續來故我堂,繼續……跟我做朋友。」

    路楠終於抬眼看他。

    宋滄側頭笑笑,微卷的頭髮從他耳邊垂落,他新鮮得陌生。

    像是更正對話一般,宋滄想了想:「我們,算朋友吧?」

    在沒有意識到的時候,路楠已經點頭了。

    得到答案的宋滄握住她的手,讓她手指蜷起,把鉛字牢牢禁錮在手心。

    直到小貓的尾巴在路楠腳踝輕掃,路楠才回過神。她正盯著宋滄看,時間長得失禮。宋滄卻沒有就著她失禮的眼神再做什麼,他突然很克制也很禮貌地,變成了真的君子。

    路楠收好鉛字,聽見宋滄說話:「這段時間有沒有想我?」

    「……」路楠答,「沒有。」

    宋滄:「嗯?」

    路楠抬頭看見宋滄正和黑貓面對面。他問的是黑貓。

    在宋滄故作困惑的目光里,她的臉終於紅了。

    「路楠,」宋滄笑完了正經地說,「來故我堂幫忙吧,我需要你。」

    第十七章 「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分手……

    路楠在梁曉昌公司樓下等他。

    咖啡店裡人不多,一半在討論百萬投資天使輪,一半對著電腦平板敲打個沒完。路楠身邊的桌上有兩個密密傾談的男人,不時看她一眼。

    路楠起初是戴著口罩的,但喝咖啡吃東西,必須摘下來。端來蛋糕和咖啡的店員也多看了她一眼,路楠沖他微微一笑。今天出門前她很認真地化了妝,是出事以來最認真的一次,她把旁人的注目全當作看到美女的驚艷。

    這讓她舒坦很多。

    要約梁曉昌,簡直堪稱三催四請。路楠主動聯繫他,他很高興,但一聽說路楠就在樓下,立刻就拒絕了。路楠再發去一句「那我上去找你」,梁曉昌秒回「等等」。

    路楠很貼心地提醒:【中午人多,你現在來比較好。】

    出現在門口的梁曉昌倒是戴著口罩,天已經漸漸熱起來了,他還把外套拉鏈拉到脖子,生怕被人認出。服務生問他要喝什麼,他連連擺手。

    「你瘋了嗎?口罩也不戴,這裡這麼多人!」看到鄰座兩個男人的目光,梁曉昌把手支在桌上擋住自己側臉,壓低聲音,「你也要為我想想。」

    「小昌,這幾年辛苦你了。」路楠本來想委婉一點兒,此時決定當機立斷,「當然,我更辛苦。我們分手吧。」

    分手的決定早在梁曉昌那日激怒路楠時已經形成。斷絕聯繫的這段時間,路楠清晰地看清了梁曉昌是個什麼樣的人。縱然與母親和大哥有種種矛盾,路楠也不得不承認他倆看人是準的,梁曉昌沒擔當。

    他可以跟路楠同甘,卻無法與她共苦。

    他需要的是一個溫柔、美麗、不會惹任何麻煩的愛人。這樣的愛人很容易應對,他只需要花一點點心力就能哄好,其餘的心力則全都放在他重視的其他事情上。

    路楠常常忍耐。梁曉昌對沈榕榕不滿,對周喜英強勢的性格不滿,對路楠偶爾流露的強硬也不滿。路楠一一讓步,只要不爭吵,只要自己持續溫柔,他們的關係總能維持下去。或許美滿的家庭就是這樣的,總有犧牲和忍讓。明明是不合適的齒輪,無法咬合的時候,更強大的會逼迫更脆弱的,折斷自己的一部分,流血後粘結。

    路楠曾經也認可這個過程。但她現在不樂意了。人遭逢大災,會墜落,或者會重生。她選擇後者。

    梁曉昌無法適應路楠的冷淡和憤怒,此時也無法理解路楠說的話。

    「……我看到結案通告了。」他沒頭沒尾地說。

    結案通告出來的那天,正是江一彤去故我堂大鬧的時候。路楠的手機被摔壞,她回到沈榕榕家裡才看到消息。警方的結論是自殺,遺書和社交媒體裡的內容成為重要佐證。不信的人有,為她委屈的人也有,路楠看那些不認識的人們吵吵嚷嚷,只感覺他們說來說去都是同一種話。沒有人動刀子,但她已經死了,死去的屍體化作符號、標籤,供後來者隨意使用。她沒有資格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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