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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1:25:53 作者: 丁丫
楊素珍對蘇然的到來有些意外。陳煥庭和白素分手後她一直耿耿於懷。楊素珍對白素還算滿意——她懂事體貼、工作穩定、溫柔孝順、長得也漂亮,與兒子又是初戀複合、知根知底。每次來看望楊啟明總是拎著大包小包,來了鞍前馬後地跑來跑去,一點不嬌氣。除開是單親家庭這一點,其他方面楊素珍真還挑不出什麼缺點,所以也不斷催促陳煥庭早點定下來,至少給楊啟明一個臨終交代。可沒過多久,兒子告訴她與白素已經分手,她驚訝不已。他們兩家已經坐在同一張桌上吃過飯了,怎麼忽然分手了?她給白素打電話,那頭哭哭啼啼,肝腸寸斷地控訴陳煥庭拋棄了她。她聽得一肚子氣,再反覆追問兒子,陳煥庭本不想多說,實在是被問得煩了,只好坦白是信任問題。雖然一筆帶過,楊素珍當然了解自己一手帶大的兒子,便也不再多問,啞然嘆氣。
但這件事她一直沒告訴楊啟明。
所以當她見到陳煥庭帶著蘇然領著禮盒來的時候,除了驚訝,還有一絲欣喜,眼裡不斷瞟過陳煥庭,傳遞著信息:這誰?女朋友嗎?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
陳煥庭無視楊素珍的表情,只簡單介紹道:「媽,這是我研究生時期的同學,蘇然。她……」
陳煥庭還沒說完,蘇然便笑著接過去:「阿姨您好,我這兩天來c市出差,聽聞陳煥庭外公生病了,便來看看。沒提前打招呼,有些唐突了。」
「不唐突、不唐突,」楊素珍趕緊招呼她坐,「小蘇,你看你這麼客氣,來玩兒就是了,還帶什麼東西。他外公確實情況不是很好,現在睡著……」
「沒事沒事,」蘇然說道,「我坐會兒就是」。
兩人寒暄幾句,蘇然看了一眼旁邊沉默不語的陳煥庭,轉換了話題:「阿姨,我這次來其實還有件事情。我是一名記者,現在在做一個a市九十年代下崗工人的專題,昨天在金銘路採訪原來醫藥公司的職工,偶然碰到陳煥庭,聽他說起他的小姨也曾經在醫藥廠就職?」
楊素珍愣了愣,神情有些黯然:「是的,不過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她……她很早就去世了,很年輕,才22歲,難產走的。我妹妹,命不好。」
「那……當時廠里有沒有給職工家屬一些慰問補貼?」蘇然旁敲側擊。
「沒有,」楊素珍搖頭嘆息,「她當年遇人不淑,愛上一個混混,兩個人沒領證就同居了。廠里的人都排擠她,領導也對她不好。我妹妹大著肚子,臨了要生了那個混混還在外面打架鬥毆。最後是一位她的同事送她去醫院,可她沒結婚害怕去正規醫院,去了外面一個小診所,後來……」
楊素珍嘆一口氣。
蘇然像是被她感染,鼻尖通紅,默了半天才問:「那後來呢?」
「她死於大出血。孩子在肚子裡呆太久,沒出來就死了。」楊素珍眼眶發紅,「我記得那時是十月,天氣還熱,可是我聽到消息,大病一場,晚上都蓋了棉被。」
蘇然抬頭,與陳煥庭對視一眼。
陳煥庭問:「媽,那個孩子真的死了嗎?」
「是的,」楊素珍點頭,「你外公去收拾的後事,那個孩子和你小姨葬在一起的。」
蘇然神情一下凍結,就像是時間在她臉上按下了暫停鍵,她認真地看著楊素珍的臉,仿佛有些難以置信。直到陳煥庭的手悄然撫上她的肩,她仿佛才回到人間,抬起頭,跌入他深深的目光。她緩緩往後靠回座椅,感受到四肢端部的無名發麻。
原來不是她。
不是她。
老天爺終於仁慈了一次,沒有再胡亂遊戲人間。
想哭的衝動排山倒海而來,她顧不得旁人匆忙起身:「我去上個洗手間。」說完,她快步到走廊,打開窗戶,清新微涼的空氣迎面撲來。
她像溺水的人終於浮上水面,用力地呼吸著。
南方的樹冬天也是青綠的,不知名的鳥兒在看不見的地方鳴叫。樹下幾位老年人隨意地甩手抖肩,動作滑稽。
她感到眼角一陣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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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然走後,楊素珍聽到身旁的陳煥庭長長鬆了一口氣。
她覺得他的表情有些反常,像是從巨大壓力下解放出來,每次一呼吸都在釋放剛剛的緊張。而奇怪的是,她剛才並沒有感覺陳煥庭有任何異常,好像蘇然一走,一根無形的繩索也鬆了,被束縛的壓抑頓時散發出來。她甚至感覺到他此刻有些虛弱。
她伸手探上他的額頭,明明是冬季,他的額上卻出了汗。楊素珍不禁問道:「你怎麼了,不舒服?」
陳煥庭搖頭:「沒有。」
「小蘇真的只是你的同學?」她又問。
而這時,病房的鈴聲響了,是楊啟明醒來,想喝水。
楊素珍進屋倒水,陳煥庭本想出門叫蘇然,走了兩步又停住,轉而給蘇然發信息:我外公醒了。
蘇然很快回來。
楊啟明躺在床上,穿著乾淨的病服,很瘦,有種舊時文人幹部的氣質。
「煥庭來了啊……煥庭的同學也來了啊……」他慈祥地笑,「叫什麼名字?」
「蘇然。」她說道。
「蘇然啊……好,好。小蘇,坐。」楊啟明招呼。
「小蘇,你就和煥庭一樣叫外公吧。」楊素珍見她有些拘謹,又給她重新倒了一杯茶。這時有電話響起,楊素珍便將倒了一半的水遞給陳煥庭,自己去外面接電話,臨走又囑咐:「你看著點外公,也招待好小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