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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1:25:53 作者: 丁丫
    厭惡她,也厭惡自己。

    熱情的計程車司機過來招攬生意:「帥哥,去哪兒?b市包車一日游,童叟無欺,你說哪停就哪停,要不要試試?」

    「滄海區玫瑰園知道嗎?」陳煥庭幾乎脫口而出。說完他才意識到,這是蘇然的家。他們在日本的時候,曾經和日本同學在谷歌地圖上介紹自己的家鄉,蘇然說到過b市的行政分區,提到一嘴這裡。

    「知道知道,富人區啊,怎麼不知道呢?」司機上下打量著他,「你朋友住那裡嗎?」

    陳煥庭並不多言,拉開車門上車。司機一路上對b市歷史風景名勝美食如數家珍。大概說了四十分鐘單口相聲,計程車駛入一片別墅區,植物蒼翠,鳥鳴啾啾。

    「是玫瑰園幾期?它這一期、二期、三期挺大,要走走還挺遠的。」司機問。

    陳煥庭看著外面行人寥寥的街道,有一戶人家正在搬家:「我不下車,你逛一圈就是。」

    司機從反光鏡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汽車沿著公路逛完一圈,司機問:「這片兒我們可是逛完了啊,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帥哥?」

    陳煥庭看著窗外,面無表情,隔了一會兒才說:「城裡隨便轉轉吧。」

    司機瞄了一眼后座神情古怪又帶著點落寞的帥哥,說道:「那行吧,帶你去河邊轉轉,那邊很熱鬧。」

    河邊不但很熱鬧,還很堵。短短一小截路已經走了10多分鐘。汽車夾在中間車道,司機對老城區的交通罵罵咧咧,陳煥庭忽然打開車門,剛跨下一步,又返身回來,遞給他兩張毛爺爺,快步走向路邊。

    「嘿——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神經兮兮的嗎!」司機奇道。

    陳煥庭下車,是因為他看到了蘇然。

    蘇然坐在路邊一家甜品店裡,一個人吃著一份蛋糕。她的頭埋得很低,並不容易辨認,但陳煥庭還是看到她了,以及她右邊胳膊上別著的,一小塊黑布。

    他推開門,坐到她桌前的空位上。

    蘇然感覺到前方有陰影落下,抬起頭,嘴裡的那塊糕點驚訝得差點掉落。

    她瘦了好多。

    不只是消瘦,而且憔悴。那雙平日裡笑起來彎彎甜甜的眼睛,因為消瘦而變得更大,有淚光似乎在她的眼中一閃而過,她用叉子將即將掉落的糕點塞回嘴裡,勉強笑了笑:「你怎麼……」

    陳煥庭卻看著她胳膊上的黑布,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蘇然笑容一滯,埋下頭:「我爸爸走了。」

    陳煥庭一愣,不知如何反應。

    「什麼時候的事?」他輕聲問道。

    「一個星期前。」

    陳煥庭說不出話來。蘇然放下叉子,拿起紙巾,低頭在自己眼下沾了沾。

    密密麻麻地痛爬上陳煥庭的心,他伸出手,想握住她,這時,耳邊有人問道:「然然,這位是……?」

    陳煥庭抬起頭,一名年輕男子拿著一份打包站在桌前。他目光落到陳煥庭身上,又落回蘇然身上。

    「你好,」陳煥庭慢慢站起來,「我是蘇然的研究生同學,陳煥庭。」

    「你好,」沈睿向他伸出一隻手,自然而然地說道,「我是她男朋友,沈睿。」

    兩人淺淺握了一下,沈睿問:「你也是b市人?來這裡買甜品?」

    陳煥庭說:「不是,我來b市辦事情,在路邊偶然看到蘇然,進來打招呼。」

    「哦,這樣,」沈睿客氣而禮貌地說道,「本應讓蘇然盡地主之誼,帶你轉轉b市,但最近家裡不太方便。這樣,你住在哪裡,如果還沒有安排住宿……」

    「不用,」陳煥庭打斷他,窗外一個高樓映入眼帘,「已經訂好了,就在華都酒店。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陳煥庭。」蘇然突然一下站起來,叫住他,欲言又止。

    陳煥庭推開門,雲淡風輕地向她笑笑:「多保重。」

    -

    陳煥庭一口氣走到十字路口,直到被紅綠燈攔下。四月的天氣不冷不熱,微風緩緩吹過這座城市,時髦的女性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展示她們的瘦身成果。倒計時還有十秒,他回頭看了看,行人匆匆,來來往往,該繁華的依舊繁華著,該熱鬧的依舊熱鬧著。

    就像他來與沒來,沒有任何差別。

    他走到對面,抬手攔了一輛車,直奔火車站。

    前方道路修地鐵,又是堵得一塌糊塗。

    陳煥庭在一片擁堵中,接到了蘇然的電話。

    「我在華都酒店大廳,你在樓上嗎?」蘇然說。

    「我在火車站。」

    短暫空白。

    「你不是來辦事情嗎,你都……」

    「不是。」

    又是暫停的空白。

    「……沈睿已經走了,他今天的飛機。」

    「所以呢,」陳煥庭終於控制不住,狠狠地問道,「他走了,你就給我打電話,你當我是什麼?蘇然,欲擒故縱、無縫銜接,你怎麼玩兒得這麼溜?你怎麼會是這樣的人?」

    前面有車加塞,司機沒控制好速度一下追尾一輛瑪莎拉蒂,這下好了,堵上加堵。一時間,喇叭聲、謾罵聲、埋怨聲,沸反盈天。

    在這嘈雜喧鬧的環境中,陳煥庭聽到蘇然微小的啜泣:「陳煥庭,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意思,你不要這樣說我。」

    陳煥庭深吸一口氣,內心深處像是有十萬修羅在反覆咒念,讓他頭痛欲裂。他不想再聽到蘇然任何辯解,徑直掛斷了電話。而此時司機回頭跟他說,一時半會兒走不了,讓他就這裡下,也不收他錢了。他二話沒說下了車,生平第一次,毫無修養地將車門甩地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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