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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1:25:53 作者: 丁丫
    「應該是。所以我們這個也算江景房?」

    「這也算?」蘇然笑起來,「如果這樣也算,那A市里就沒有非江景的房子了。」

    陳煥庭的嘴角一直噙著笑,他沒反駁蘇然的話。初冬時節,不管是近處還是遠處,目光所及之處,A市的樹都還是綠色的。

    他忽然問道:「你坐過長江索道嗎?」

    「索道?」蘇然側頭看他,「哦——我知道,我在網上見過,還沒去打過卡呢。」

    「想去嗎?」

    「一直沒有時間……餵——你不是說現在吧?」

    陳煥庭看了下表,已經轉身往門口走了,「索道運營到晚上,我們現在過去,去時是黃昏,回時是夜景。相信我,你會看到不一樣的景色。」

    「可我……」蘇然想說「可我晚上還有導師的讀書會」,但這個念頭只冒出來一半就被掐滅了。

    管它什麼讀書會。

    日日可讀書。

    可這一刻,卻不是每日都會有。

    -

    A大東門就有一趟公交655到索道口,搖晃過去四十分鐘。雖然在學校大門天天可見這趟車,但蘇然從來沒有坐過,也不知它究竟會通向何處。直到踏上車輛前門的那一瞬間、聽到刷卡機器想起的那一瞬,她才忽然明白,原來等的是這一刻。

    過了三站地,有人下了,倆人到後面空位上坐。

    公交車在A市蜿蜒的老城區里慢慢悠悠地走著,拐來拐去,絲毫不著急的樣子。蘇然坐在窗邊欣賞著這個城市日暮時分的風景——破舊灰敗的老磚房永遠會有綠意怏然的植物做陪襯,路邊吸著菸斗擺著棋局的老人身後永遠會有一群放學打鬧的紅領巾,城市也許就是這樣不動聲色的日新月異。億萬年外的太陽閒散地斜掛在西邊,金黃的光籠罩著這個城市的一切,不管是老的還是新的,舊的還是年輕的。

    「這家的面特別好吃。」車輛在一站叫「二道拐」的站牌前停下時,陳煥庭指著外面說道。

    蘇然順勢看去,一個叫「老張麵館」的店鋪,生意興隆,不僅巴掌大的店裡面坐滿了人,店外面支的桌子也坐滿人,甚至還有人站在即將吃完的人身邊等著。

    「有這麼好吃?」蘇然看這陣勢,「你來吃過?」

    「吃過。當地的老字號,開了很多年了。」陳煥庭說,「價格實惠,味道也好。下次可以來試試。」

    「你對A市很熟嘛,」蘇然依稀記得他並不是本地人,開他玩笑,「是不是以前老騙小學妹來著?」

    陳煥庭笑起來,英俊的眉眼沐浴在夕陽里:「我也算1/4個A市人,我外公是A市的,因工作調動去了C市,在那裡遇到我外婆,然後定居下來。不過還是有不少親戚在A市,小時候我外公經常帶我回A市玩兒,現在逢年過節也有走動。」

    「原來如此,」蘇然說,「那索道你也經常坐了?」

    「那倒沒有。我外公說小時候抱我坐過一次,但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可能吧,算上大學你也在A市5年多了,一次都沒有?」蘇然難以置信。

    「說出來我自己也不信,」陳煥庭笑道,「其實有兩次和同學都到那附近了,但總是沒能坐成。一次是臨時被老師召回,一次是它檢修停運——好像總是差那麼一點緣分。」

    「那你今天出門查黃曆了嗎?」蘇然忍不住問。

    「……聽上去好像有點嫌棄我?」陳煥庭挑眉。

    「哈哈,我隨便問問,」蘇然笑嘻嘻地轉了話題,「那個老張麵館也是你外公常帶你來吃的?」

    「是的。A市有很多好吃店面都其貌不揚,隱藏在無名小巷中。」

    「比如?」

    「那就太多了,什麼三村烤腦花、老劉老火鍋、兔耳朵抄手……」

    蘇然聽得都要流哈喇子了,「等等,什麼?烤腦花?」她從來沒吃過,想了想也不敢吃。

    「沒吃過?」陳煥庭一幅意料之中的樣子。

    「沒有,」蘇然搖頭皺眉,「聽上去有些噁心。」

    「哈哈,其實很嫩的,比豆腐還嫩。一般人接受不了,但一旦接受就會停不了。」

    蘇然還是一幅我拒絕的表情。

    「沒關係,」陳煥庭並沒有強行安利,「A市還有別的好吃的小吃,我記憶中存留下來的應該都是經過時間考驗的,有機會帶你都去嘗嘗。」

    「好啊。」蘇然萬分自然地說道。

    可說完,兩人之間都有了半秒停頓。

    陳煥庭說得太自然了,蘇然也接得太自然了,這種自然似乎在不經意中已經帶著某種親昵。蘇然用笑容掩飾了尷尬,腦海里安慰地想,他不過也是隨便說說,客氣話而已,不要當真。

    正想著,公交車到站了。

    他倆隨著人群跳下了車。索道的基站在山坡上,他們前面還有二三十人在排隊。蘇然邊走邊看,天空中幾根細細的黑線橫於長江天塹,上面吊著一個白色的鐵皮箱子,風中微微晃動,讓人忍不住為它的安全係數擔憂。

    後來索道拆除,陳煥庭開車路過,見日日都會見到的黑線終於在天空消失,心中竟有些空蕩。他想起與蘇然來坐索道那日,似乎已經昭示著他們後來的發展,隱約有了宿命味道——他們之間也隔著無法逾越的天塹,緣分就和那根索道一樣,太纖細太單薄,只能渡他們一次,然後一側留下修建紀念館,一側被房地產商開發新蓋了高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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