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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1:25:53 作者: 丁丫
    陳煥庭扶著蘇然往單元樓里挪。樓道還算乾淨,沒有堆放雜物。蘇然一步一跳,樓道里的聲控燈就這麼一直亮著。她專注著腳下的事業,認認真真,生怕再一個不留神就跌倒在地。陳煥庭左手攙著她,蘇然每跳一次,就有一股從上到下的力量從她手上傳來,一下一下,像極了左邊胸腔里的心跳。

    跳到第三層的時候,蘇然額上出了汗,感到體力不支,她微微推開陳煥庭,說:「休息一下。」

    陳煥庭鬆了手。蘇然靠到牆邊,抬著下巴喘氣。沒了跳躍,燈滅了。月光從樓梯間的窗戶照進來,地上的光反射到牆上,再跳到她額上小而細的汗珠上,像跳躍的精靈。因為運動,她的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潤,像剛剛補了妝。

    一點沒變。

    「你著急嗎?」蘇然側頭問道,「我可以自己慢慢上去的。」

    燈應聲而亮。陳煥庭收回目光,「不著急。」

    「我是說真的不用……你看上面樓道都有燈。」最後幾個字蘇然聲音有些大,樓上的燈次第亮了。她像是極力在證明這一點,像比陳煥庭還著急。

    「如果你真想快一點,我可以背你上去。」

    「……好了,我不說了,」蘇然伸出手,示意陳煥庭攙著她,「我休息好了。」

    於是二人再度起程。這一次,蘇然明顯跳的頻率比剛剛快了一些,陳煥庭默然跟著她的節奏,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等到了六樓,大概聲控燈壞了,蘇然再怎麼用力跳腳,燈也不亮。外面的光慘澹地照進來,只能依稀分辨台階。

    蘇然心裡數著台階數。

    黑暗中,陳煥庭忽然問:「這三年,你怎麼樣?」

    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讓蘇然的動作有那麼一瞬間的停滯。她腦海中飄過千絲萬縷,等到腳落地的那一剎,那些縹緲的神思也跟著落了地。她又跳了一步,才說道:「挺好的。」

    「我去過B市。」陳煥庭靜靜地說道。

    「……哦,」蘇然手心出汗,「什麼時候?」

    「去年九月。」

    蘇然倏然抬頭。昏暗的光線中,只看到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地看著她。

    可不等蘇然說話,陳煥庭又說:「公幹出差。」

    「哦,」蘇然鬆了一口氣,虛偽至極地客套,「早知道,我請你吃飯。」

    陳煥庭沒說話。

    蘇然又跳了一步:「別老問我,你呢?」

    「也挺好。「

    「怎麼個好法?」

    「公司過了天使投資,在談A輪。」

    「恭喜恭喜,事業有成。」

    「也有女朋友了。」

    「恭喜恭喜,破鏡重圓。」

    他微微一頓:「你知道是誰?」

    她語氣平靜:「那天聽劉景明提過一嘴。」

    他不再說話。燈依舊不亮,兩人間又回歸了沉默。

    不知又跳了幾步,蘇然說:「好了,到了。」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好似完成了二萬五千里長征,接著說:「鑰匙給我吧。」

    陳煥庭從口袋裡拿出一串帶著櫻花樣式的鑰匙扣。金屬在暗夜中折射出冰冷的光澤,連帶著那本是粉色可人的櫻花都變得淒涼無比。蘇然接的動作有些遲疑,像是那金屬剛從爐子裡拿出來,放入手中就要烙個印。而這時,陳煥庭的手機又響了。她知趣地向他笑笑,陳煥庭接通電話。

    手機屏幕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白素嬌滴滴的聲音從裡面傳出:「煥庭,我結束了,你到了嗎?」

    蘇然借著這點光,悄無聲息地開了門。

    陳煥庭回道:「我現在過來。」

    蘇然滑進門內,回頭向他做了個「謝謝」的口型,然後輕輕關上了門。

    第6章

    陳煥庭打電話的時候,看到蘇然開了門,光從門縫裡泄露出來,越來越寬、越來越大,照的整個樓道都亮了,陳煥庭剛剛適應了光線,但蘇然跳了進去,她要關門,門縫把這樓道里唯一的光源越逼越窄、越逼越細,最後當著他的面,所有的光滅了。

    光明和黑暗轉換得太快,以至於電話裏白素的聲音都變得恍若雲端。

    不光是白素的聲音,陳煥庭的神思也忽然飄到了雲端。這一幕何其相似,陳煥庭走神地想,寄予希望又砰一聲關上,到底是她的欲擒故縱還是自己一廂情願的錯覺?

    但不管是哪種,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自己剛剛的那句「你怎麼樣」問得極為可笑、尤其犯賤。

    她的生活,關他屁事。

    -

    蘇然關上門後,便從門後翻出來一個拐杖。說來也怪,她去年還在B市的時候,不小心崴了腳,買了這個拐杖。等到今年搬家來A市,本想把這個拐杖送人,結果問了一圈都沒有人要。想來也是,拐杖又是不是什麼好東西,自然是沒有人平白無故會要的。蘇然那個時候也不知怎麼想的,居然就帶來了A市,就像是預算到她會再次崴腳似的。

    蘇然拄著這個拐杖,心裡頗有些哭笑不得。

    她洗漱完,躺在床上,沒有什麼睡意。她倒也不急,把白天裡的事情都捋一遍,再想了想明天要去辦的事情:要新買一個手機,重新辦電話卡,重新辦銀行卡……哦不,這一切的前提是要有一個新的身份證,可一想到這,她眉頭皺起來。她的戶籍還在B市,要重新辦理身份證還得去B市;而她現在崴了腳,行動極為不便。這個年頭沒有了身份證極為不便,網上曾經有個終極命題便是:你如何證明是你自己。想到這裡蘇然樂了。這倒好了,現在躺在這張床上的這個人,是誰呢?是蘇然嗎?她要怎麼證明自己呢?管它的,愛誰誰吧。想來想去,大腦越來越興奮,臨街的喧囂聲逐漸消去,她不由想起五年前來到A市時候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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