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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0:54:34 作者: 藺巫林
    嘉南拿過毛巾擦汗,調整急促的呼吸,整個人累極了,裝作沒聽見陳縱的話。

    她討好地想要蹭蹭陳縱,發覺自己一身汗,止住動作,只用指腹在陳縱的手背上輕輕颳了一下,說:「阿縱,我想喝水。」

    妄想藉此逃避問題。

    陳縱去廚房給她倒水。

    嘉南突然驟增的運動量讓陳縱警覺。

    他讀過飲食障礙方面的相關科普書,其中有一條,「厭食症患者可能通過過度運動來消耗體力和脂肪,且帶有強迫性質,規定自己必須完成制定好的訓練任務。」

    嘉南站在花灑下沖洗身體,水聲淅淅瀝瀝。

    她耳邊響起杜明康的聲音。

    在她在航鑫兒童福利院上秤發現自己的體重劇增後的當晚,想辦法聯繫上了杜明康醫生,慌張地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他。

    杜明康說:「之前就讓你做好心理準備的,你不僅僅只是厭食症,還伴隨有中度抑鬱傾向。部分抗抑鬱藥物的副作用可能影身體新陳代謝,從而導致發胖……」

    「加上你現在跳舞時間減少,每天的運動量比以前少,長胖非常正常……」

    杜明康多次強調了「正常現象」,還說了些安慰的話:

    「不用慌張。」

    「繼續接受治療。」

    「你會治好的,只是時間問題。」

    嘉南一句也沒聽進去。

    浴室被白色水霧充滿。

    門窗緊閉,在密閉空間待得過久,讓嘉南產生了缺氧的感覺。她關掉花灑,擦乾身上水珠。

    外面響起腳步聲,陳縱敲門:「嘉南?」

    聽見嘉南應聲之後,他就走開了。

    嘉南穿好衣服出來,發現陳縱還在她臥室,望著她掛在牆壁上的罩著防塵衣罩的舊芭蕾舞裙。

    陳縱意外地對一條舊舞裙留有印象。

    他第一次來租房那天,看見它孤零零地晾在陽台上,被風吹雨打。

    舞裙應該是嘉南小時候穿的,尺碼小,現在已經不合身了。

    很長一段時間內,陳縱並沒有在家中看見這條舞裙,應該是嘉南收起來了,現在她又重新把它拿出來,掛在牆上。

    陳縱問及緣由,嘉南只是說:「這是我的第一條芭蕾舞裙。」

    嘉南頭髮還沒幹,陳縱隔著毛巾揉她的頭,幫她擦乾頭髮。兩人坐在被子上,一時無話。

    只有動作間發出的窸窣碎響。

    陳縱把毛巾掀開,撥開擋住她臉和眼睛的髮絲,聲音放輕:「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嘉南原本垂著烏黑眼珠,聽聞之後緩緩抬頭,愣愣望著他。

    「別瞞著我,」陳縱又說,「我現在草木皆兵,你洗個澡時間久點我都擔心。」

    陳縱平靜地敘述事實,表達自己的在意。

    說話時,他們湊得很近,嘉南身上沐浴露和身體乳的味道在陳縱鼻尖纏繞。

    他們喜歡一些親密動作,擁抱,牽手,貼貼臉頰,抵額頭,無聲傳遞信賴與親近。

    嘉南抱緊陳縱,又聽見他壓低的聲音:「別讓我的心懸著,晚上我會睡不著。」

    嘉南的眼眶一點點泛紅,強忍著情緒。陳縱手一碰,她便繃不住了,溫熱的眼淚砸在他手背上。

    「怎麼哭了?」陳縱說:「沒有怪你的意思。」

    嘉南不忍心讓陳縱失眠,也不想讓他擔心,但對一個厭食症患者來說,這是件難以啟齒的事。

    「我長胖了二十斤。」嘉南說。

    從85到105,整二十斤。

    第46章 「小南瓜很好,希望你也能喜……

    坦白之後, 嘉南眼睛望向別處,不敢看陳縱,玻璃瓶中的無盡夏像一個寂靜的美夢。

    她不敢再出聲, 咬牙忍住不自覺的抽泣,鼻翼微動,如同袒露醜陋傷口般忐忑與焦慮, 心頭湧上種種顧忌。

    陳縱用手指揩掉她眼角水痕, 另一隻手握著她掌心, 斟酌又斟酌:「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陳縱此刻口舌略笨拙, 恨自己沒有餘靜遠那種敏銳捕捉對方情緒的能力,蛛絲馬跡也不遺漏, 幾句話就能達到安撫效果。

    「長胖不可恥, 不會改變什麼。」陳縱頓了一下, 似在考慮措辭,「我喜歡你,與你的體重沒有關係,輕一點的時候喜歡, 重一點也會喜歡。」

    「重很多還是喜歡。」

    陳縱吝嗇說愛,遇到嘉南後卻無師自通。

    「你有很多很多優點, 不因為你『瘦』或『胖』而轉移,況且胖瘦的標準在每個人眼裡不一樣, 不要對自己的身體那麼嚴格。」

    他想說的太多, 想一股腦兒倒給她, 又怕說太多增加她負擔, 嘗到了左右為難的滋味。

    「你明白我意思嗎?」他摩挲著嘉南掌心,望進她眼中,「小南瓜很好, 希望你也能喜歡她。」

    嘉南以前非常害怕長胖,柳曦月有她們每個人要求嚴苛,常掛在嘴邊的話是:「不能控制自己體重的舞者如何掌控自己的人生」。

    長胖帶來許多麻煩,招致懲罰和更多的訓練任務。

    舞團充滿競爭,高壓之下,讓人難以喘息。

    有時嘉南從夢中驚醒,感覺自己仍被困在繭中,沒有完全掙脫出去,已經發生的過去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痕跡,尚未抹去。

    陳縱總是在救她,把她從舊夢中剝出,教她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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