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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0:54:34 作者: 藺巫林
夜風拂動窗簾,陳縱關上窗,去嘉南臥室查看情況,發現她睡了以後,自己回到房間也打算睡了。
或許是因為陳熙然的那番話,陳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起了陳家老太太。
陳縱有時不太理解她遲來的愧疚。
覺得沒必要。
他對於陳家來說,確實是外來人。當年他被蘇和紛騙去異國他鄉,差點死在聖地亞哥,跟老太太的關係也不大。
她不必總覺得對不起他。
陳縱剛到陳家時,確實心存僥倖,妄想尋得一個新的家。他沒有選擇住校,而是往來於少年班與陳家老宅之間。
直到經歷那次變故。
他從聖地亞哥被傅梁接回國後,病了大半個月,病好之後就開始了住校生活,極少再回陳家。
一開始對他表現出抗拒的陳熙然反倒來學校看過他幾次,給他送吃的、穿的,代替蘇和紛跟他說對不起。
陳縱並沒有理他。
後面奶奶也來過幾次。
她的出場非常隆重,總會驚動許多人,在外人面前她表現得猶如一位手握重權的女王。但在陳縱面前,她又只像一個普通老人。
她看重血緣宗族,常掛在嘴邊的話是「家和萬事興」,她希望陳縱能與蘇和紛和解。
那時候的陳縱已經不怎麼愛說話,對人態度冷漠,每天接受高強度的學習和計算機訓練,生活單一且枯燥。
但奶奶會讓他想起外婆,所以他表現得沒有那麼不近人情,假期還會陪她去寺廟拜佛。
祖孫之間,卻始終隔著什麼。
二〇一一年,陳縱十五歲,離開上京市,去了美國。
從十歲到十五歲,這五年裡,他的身高發生了較大變化,從一米五五到一米八五,長高了整整三十厘米。
性格也有些改變,他變得更加沉默,難以接近。
他的少年班同學形容他像機器人,運算精準,操作速度,冷淡少言,仿佛也不會累。
在留學期間,陳縱一直為學業而努力,因為他找不到別的奮鬥目標。
學校坐落在加州矽谷,充滿各種機遇與挑戰。十八歲時,陳縱和少年班的另外一名同學張燼合作開發了一款社交軟體,賺得第一桶金,從此陸續收到各方投來的橄欖枝。
幾年內,身邊同學有的回國,有的脫離少年班,決意留在美國闖蕩。
二〇一五年,張燼邀請陳縱共同創業,成立工作室,陳縱答應對方會好好考慮。
在兩天後,陳縱收到一份奇怪的郵件。
對方聲稱自己是北方某小鎮一家殯儀館的工作人員。
殯儀館的骨灰寄存服務最長時限為三年,如今三年快要到期,希望家屬可以儘快來把盧珍女士的骨灰盒接走。
陳縱不知道對面是怎麼找到他郵箱地址的。
「盧珍女士」四個字突兀地出現在他的電腦屏幕上,讓他覺得陌生又恍惚。
他撥打了郵件中留下的聯繫方式,跟殯儀館核對了一遍信息,大致確定「盧珍女士」確實是他生母,而不是同名同姓的陌生人。
這些年,陳縱從小孩長大成人,從沒有找過盧珍。就像盧珍把他拋棄一樣,他也選擇了遺忘她,在這一點上,他們母子無比默契。
互不打擾,過著各自的人生。
兩天後,陳縱來到小鎮上,在殯儀館的骨灰寄存室里看到了盧珍的照片與骨灰盒。
盧珍的模樣忽然在眼前變得清晰起來。
遺照上的女人依舊漂亮,連眉眼間的笑也灑脫而恣意,仿佛受不了半點束縛。
據盧珍的朋友(酒館老闆老胡)描述,盧珍死於三年前的一場意外。她開著賽車從山道上翻出去,車毀人亡,當場斃命,離開得非常猝然,像夢一般。
老胡和幾個朋友聯繫不上盧珍的家人,只好把她的骨灰存放在殯儀館。
這次能夠聯繫到陳縱純屬偶然。
殯儀館工作人員偶然發現,盧珍留下的錢包夾層里有兩張過期的遊樂園門票。其中一張門票的右下角,寫有一個電話號碼與郵箱地址。
工作人員撥打電話號碼,發現是空號。
隨後又給郵箱發了郵件,意外地收到了回復。
陳縱結清了寄存費用,將骨灰盒帶走。
盧珍生前漂浮不定,陳縱一時想不出她願意被葬在哪裡,最後便把她帶到了外婆長眠的墓園。
安排好所有事後,陳縱離開墓園,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一瞬間忘記了來路。
中途張燼來電,再次詢問創業的各種事宜,陳縱委婉拒絕了這次合作機會。
張燼又問他是否還打算回美國,陳縱說暫時不清楚,等有計劃了再告訴他。
陳縱的人生從十歲那年起就被按下了加速鍵,他滑著雪橇在寒冷的冬夜中衝刺,不斷越過陡峭的雪嶺與起伏的山脊,被凍得麻木,卻望不見終點。
不知該何時停下來。
伶仃獨步,無可問程。
陳縱想了很久,從墓園開往洛陵,雨打在車窗玻璃上,發出沉悶寂靜的聲響。
他回到了闊別十年的打碗巷。
在打碗巷昏暗的樓道里,遇到了一個名叫嘉南的女孩。
那時陳縱還不知道,自己會為她長久地留下。
雪夜之後,她就是終點。
第36章 太貴了,以後不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