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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0:54:34 作者: 藺巫林
有一張偷拍的是柳曦月上課時的情景。柳曦月站在舞蹈室中央,端著身姿,側臉嚴肅且凌厲,手裡的教鞭感覺隨時會揮出去。
有一張抓拍的大家排隊上秤前的某個瞬間,排了小長隊,紛紛低著頭,面色凝重,看上去十分不安。
蘇薔遞給嘉南看了看。
意外還發現了一張合照。嘉南在其中看到了唐俊。
合照中出現的唯一的一個男人。
那時候的唐俊三十出頭的年紀,有超二十年的舞齡。科班出身,專業素質過關,柳曦月認可他的芭蕾舞水準。
當時柳曦月沒挑到合適的男學生,倒是花高價聘請了這樣一位男老師。
唐俊生得儒雅,平易近人,跟柳曦月的嚴師風格完全不同。
大部分學生都更喜歡他。
唐俊當年離開文化宮非常突然,連一句道別也沒有,如陣風颳過隱去了所有蹤跡。
喜歡他的學生都在遺憾沒留下他的聯繫方式。
「你還記得唐俊嗎?」蘇薔問。
「忘記了。」嘉南說。
「以前唐老師最看重你和易寧,說你的動作最標準,易寧跳起來感情最充沛,最能感染人。」
蘇薔對此印象非常深刻。
因為她剛來,是新手,羨慕已經學過兩年的小師姐們,也暗中較著勁。其中的嘉南和易寧最為矚目。
她們兩人形影不離,像雙生,經常得到老師的誇讚。
這些年文化宮的人來來去去,有被淘汰的,也有自己選擇離開的。
蘇薔沒想到易寧會走,更沒想到,留下來的嘉南也在日復一日的訓練中,仿佛被消磨掉了靈氣,淪為了不那麼出彩的普通學員。
「那易寧呢?你還記得易寧嗎?」蘇薔說。
嘉南沉默著,不願意再回答了。
—
蘇薔手機里的老照片讓嘉南的情緒變得糟糕和混亂,她午飯的食量變得更小,只喝了幾口寡淡的紫菜湯。
惦記著十二點半要跟王律師見面,才拖著沉重的身體往校門外走。
嘉南在咖啡館挑了個位置坐下。
王堅從外邊走進來時,嘉南第一時間認出了他。
去年冬天,柳曦月下葬當天,他們也見過一面。
嘉南作為柳曦月的學生,而王堅作為柳曦月的老同學,都出現在了葬禮上。
葬禮結束後,嘉南一路尾隨王堅出了墓園,直截了當地問:「王律師,老師去世了,那她承諾的十萬還算數嗎?」
「當然。」王堅說。他的模樣與七年前沒有太大改變,只稍微胖了些。
他仍然用和當初不變的語氣解釋,要拿到這筆錢只需滿足兩點條件。
第一,嘉南已年滿18周歲。
第二,她年滿18周歲時,還留在文化宮舞團。
「為什麼不能直接給我呢?」嘉南低聲央求。「老師不在了,舞團也不再是以前的舞團。文化宮現在不屬於她了,我留在那裡沒有任何意義。」
最主要的是,她幾乎快要撐不下去了。
「我只是按章程辦事。」王堅絲毫沒有猶豫。在對待自己的工作方面,他跟柳曦月一樣嚴謹和專業。
「我生病了,非常需要這筆錢。」嘉南哈出的氣瞬間變成了白霧,她眼神絕望,而王堅只是對她重複說了幾次抱歉。
如今再見面,王堅依舊穿著正裝,還是老樣子。
他的髮際線偏高,戴一副眼睛,氣質一點都不精英。
如果穿得更家休閒,就跟嘉南會在校園裡遇到的某位數學老師或者物理老師沒有差別。
王堅跟嘉南聊過幾句之後遞給她一個信封,裡面裝著銀行卡,密碼也寫在上面。
「這是十萬塊錢。」王堅說。
他替柳曦月兌現了當年的承諾。
「我拿到這筆錢,魏春生會知道嗎?」
「他沒有知情權。」
王堅聽到魏春生這個名字,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不悅的表情,「他並不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我只是遵照柳曦月女士的委託,把這筆錢給你。」
「你恨你的老師嗎?」王堅問嘉南。
柳曦月保護了嘉南,也深深傷害了嘉南。
她當年為控制事態發展,保全文化宮的名譽,對不過十歲的嘉南威逼利誘,將她拿捏在手裡。
一個大人,可恥地算計了一個孩子。
「她也為此付出了代價,不是嗎?」
像是冥冥之中,被命運譜寫了因果。柳曦月那麼想要守住的文化宮,如今在魏春生手中變成了這副模樣。
王堅與柳曦月相識多年,對當年文化宮發生的事情知根知底。
王堅嘴嚴,不曾多說過半句,如今卻忍不住評價過世的老友:「她看男人的眼光一向不怎麼樣。」
她給自己挑丈夫,選了魏春生。
給學生挑老師,選了唐俊。
—
王堅走後,在學校外的自助銀行查詢了銀行卡的餘額,整十萬,不多不少。
她拿到了這筆錢,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高興。
只是仿佛一件等待很久很久的事情,她曾經一度以為可能等不到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嘉南回教室將卡放進書包最裡面的一個夾層里。
午休還剩十分鐘。
她趴在課桌上,短暫地陷入回憶中。
她沒有忘記唐俊,也無法忘記易寧,如果過去是牢籠,她從未真正走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