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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0:54:34 作者: 藺巫林
    群成員77人,全是飲食障礙患者,有人厭食,有人暴食,都是在苦海中掙扎的人。

    毛莉患病時間比嘉南久,症狀也更加嚴重。

    她曾經痊癒過,後來又經歷了復發,因各臟器衰竭被送進重症監護室搶救,好在最後挺過來了。

    嘉南有一段時間沒碰到過毛莉,見她偶爾在病友群里分享自己的生活小趣事,誤以為她過得不錯。

    等見了面,發現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路上堵車,是不是等了我很久?」毛莉親近地攬著嘉南的肩膀。

    嘉南搖搖頭,「剛下課一會兒。」

    「我們隨便走走吧,散散步。」毛莉說。

    「好。」嘉南背著書包走在她旁邊,像小孩跟著大人。

    毛莉讀大學時開始做兼職模特,身高接近一米八,寬肩,天生的衣架子。走在嘉南旁邊,比她高一截。

    體重卻跟她一樣輕。

    嘉南知道毛莉曾有過抑鬱發作的經歷,對相關藥物的副作用肯定比她更了解,雖然每個人的情況不同,但如果聽聽她的經驗,可以讓嘉南不至於那麼心慌。

    但現在嘉南感覺毛莉的狀態並不好。那些話壓了下去,問不出口,怕揭毛莉的傷疤。

    兩人往前走了段路,傍晚高峰期,主幹道上的車牽成了線。天色逐漸暗沉,月亮在雲層下顯露,幾顆遙遠的星子若隱若現。

    「小南瓜,你最近過得還好嗎?」毛莉的手臂變換了一個姿勢,從攬著她,改為牽著她。

    她們的掌心同樣單薄,骨節突出,握在一起,像枯樹枝。

    嘉南難過的情緒涌了上來,她嘴角彎了彎,說:「還不錯。」

    她問:「你呢?」

    毛莉說:「也還可以。」

    兩個難過的人,互相告訴對方說我挺好的。

    風從巷弄里吹來,掠過無數高低起伏的屋脊,把她們的長髮吹得凌亂。

    嘉南的眼睛快要被額前凌亂的碎發糊住了,她眯著眼睛,發現毛莉停下了腳步。

    「不能再走了,小南瓜,我們找個地方歇會兒吧。」毛莉臉上分明帶著笑,卻又像沒有笑。

    她對嘉南說:「我沒有力氣了,想要吃東西。」

    她們到了附近的美食一條街。

    像從荒蕪的冰原轉瞬跨進了煙火人間,空氣中飄蕩著食物的香味,兩邊各式的攤子上升騰起白煙,鍋中滾燙的熱油澆過藤椒和肉片,嗞啦一響,讓人食指大動。

    嘉南飲食節制,許久不曾來過小吃街,像個誤入異世界的小孩屏著呼吸,下意識里抵禦那些味道。

    毛莉在一家小吃店坐了下來,點了烤冷麵、肉片湯和烤串。

    「我們吃不完。」嘉南說。

    各種食物端上桌來,她焦慮到想要離開。

    「這些都是給我點的。」毛莉從托特包中拿出一盒沙拉,「你吃這個吧,裡面的雞胸肉和金槍魚味道特別好。」

    看著分量不大,是可以接受的程度,不會給人造成壓力。

    「謝謝。」嘉南擔憂地看向毛莉,看著她面前逐漸堆滿的食物不知道該如何勸說。

    厭食症病人敏感脆弱,尤其在「吃」這一方面,極容易情緒失控。

    嘉南委婉地表示:「要適量。」

    「我今天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太餓了。」毛莉反過來寬慰她,「不用擔心我,感覺到撐我就不吃了。」

    接著喝了口湯,看上去胃口非常好,與常人沒有兩樣,吃東西時情緒也是穩定的。

    與嘉南的限制型厭食不同,毛莉被診斷為暴食-清除型厭食,並伴有嚴重的補償心理。

    四年前毛莉剛開始兼職當模特時,就嘗試用各種方法減肥,效果都不明顯,於是開始節食,當時加上學習生活各方面的壓力,她一個月瘦了二十斤。

    後來只要有秀場,為了保持狀態,前三天她都會吃得非常少。等走秀結束,為了補償自己,便胡吃海喝一頓。

    吃完之後被負罪感和恐慌淹沒,極端地催吐,想要把身體裡的食物全部倒出來。

    節食,補償,狂吃,負罪感襲來,再次節食,然後補償……

    陷入惡性循環中。

    —

    小吃店半邊塑料門帘被掛起,進進出出的人漸漸變多了,里外的桌椅板凳滿座,生意紅火。

    樓上大約是家麻將館,嘉南聽見了搓牌的聲音。

    小街上響起鞭炮聲。

    嘉南抬頭,順著燈火望去,陣陣白煙瀰漫在夜色中,艷紅的炮竹碎屑亂蹦。

    嘉南來不及低頭,跟小街斜對面的蘇薔對視上。

    蘇薔身後的招牌醒目,寫著幾個潦草大字——「兄弟燒烤」。

    旁邊擠著幾個舞團里的女孩,都是熟人。

    「巧了啊。」蘇薔走過來對嘉南說,「讓你捧場你不來,現在被我逮住了吧,再不去可就說不過去了。」

    蘇薔順帶邀請毛莉,「這個姐姐也一起來啊。」

    「我就不去了,桌上還一大堆東西沒吃完。」毛莉說,「小南瓜,你去看看吧。」

    身後,生鏽的鐵樓梯上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從樓上麻將館走下來幾個年輕人。

    走最前面的是個長相清秀的漂亮少年,染了頭張揚的銀髮,發尾扎了個小揪。旁邊的黑皮高出他半個頭,兩人膚色差形成鮮明對比。

    這兄弟倆在附近一帶有個諢名,叫黑白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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