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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頁

2023-09-12 00:23:3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雲瀾沒覺得特別錯愕,她言聽計從地走過去,心裡平靜如水,只覺得快了些。快些也沒什麼,長痛不如短痛。

    她低頭看那紅箋上的小字,「寫得真好,我自己肯定寫不到這樣好。」她真摯地說。

    他沒有抬頭看她,只伸手遞了一支墨水筆來。

    她會意,接過來,把名字簽在他名字後面。

    他看著她低頭簽完,轉身取了杯子,給她倒了一杯酒。

    他們這樣隔著桌面,浴在深秋的淡光里,相對喝了一杯。酒水蕩漾,在他們兩人中間,虛晃地迷離不定。

    他喝過這一杯,沒再追問什麼。他克制著,時時提醒自己,他是向前看的人。

    她想好的,應付他追問的那套謊言,最終沒派上用場。

    第二天,報紙上訂婚的告示印成了鉛字,非寅擬得古意盎然,看過的人都津津樂道。同一天的報紙,漢奸的處決名單里,何愈存的名字也印成了鉛字。雲瀾拿在手裡看,這世上再也有沒有這個人了,她想。

    毓征帶著重傷的懷承,在青浦一帶偏遠的小鎮上養傷,他和雲瀾的原計劃是從阿鍾手裡劫走了人之後,立刻坐船走水路連夜出走,趕往廣州。可惜當晚並沒能成行,懷承內傷太重,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想。毓征單方面臨時改了計劃,轉道留在本地,就近療傷,等懷承傷勢穩定後再圖後話。

    他沒來得及通知雲瀾,雲瀾始終以為他已經帶著懷承離開上海。

    直到訂婚告示發出,素欣興興頭頭上門來恭喜,說起六叔交代他們家君達幫忙去查滬上所有通路,興師動眾地要找一個人,不知在忙些什麼!她才反應過來,原來他並沒有看起來那麼風淡雲輕,她和鄺大哥失了聯繫,究竟是否已經離滬,她並不知曉。

    她沒等到素欣離開,就自己先走了。

    「她去忙什麼?」素欣才轉頭和素欽說上一句話,再回頭雲瀾已經起身走了。

    素欽也是一臉疑問,「她,大概想起什麼要緊事,去辦了吧……」

    真是一件要緊事,她一路汽車開得飛快。提裙跑上樓去推開他書房的門,阿鍾追在她身後,錯在兩步遠的位置。

    非寅在寬大的寫字檯後坐著,朝阿鐘擺了擺手,叫他出去。

    「雲瀾,你來的正好,我這裡在看訂婚酒宴的地方,你看,放在哪裡好?」他起身來問,其實也看出她臉色不好,知道她有事。

    「六叔!」她一開口,就被打斷了。

    「雲瀾,你不該再叫我六叔了,你該叫我一聲非寅。」他糾正她,也是提醒她,眼裡的光沉下來。

    她怔了怔,被他打斷的思路不肯中斷,仍舊上前一步,「你不要再查他了,放他走吧。你如果介意,我答應,永不見他,你看這樣如何?」

    她還是為他的事上門來!為了叫他放他走……

    他原本不那麼介意了,現在卻不得不拾起來,重新介意一遍。「雲瀾,我答應幫你救他出來,但我其實,也可以拒絕,你說呢?」他提醒她,不是她談條件的時候。

    他忘了,談愛情和談生意,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她看著他,從寫字檯後面繞過來,走到她面前,手裡托著一隻小巧的絲絨盒子,「我替你挑定了訂婚戒指,你看看喜歡麼?」

    她垂眸看著,心裡還在深思他剛剛說過的話。他說的沒錯,她不被允許說不。點了點頭,「喜歡。」

    她回答的這樣輕易,他挑選了許久的款式……

    他伸手拉過她右手來,把那枚戒指套上她手指,他想,要試試大小。她順從的,手指修長而柔軟。

    他們同時低頭看著。

    他正在欣賞,他精心挑選的樣式,戴在她手上,果然很美。卻忽然聽到她低語,「放了他吧!」

    他心臟像是被她狠狠攥了一把,連指甲一起嵌進他心房裡,又狠狠拔出來,一陣絞痛。

    他停在那兒一會兒,無聲的把戒指摘了下來,放回盒子裡,欠身放在身旁的檯面上。再抬頭時,他上前來一步,眼神盯著她柔婉面容,是他從初見時就喜歡的樣子。

    他眼神緩緩移下來,是太喜歡她了,在一些要緊事上,總是近鄉情怯。他抬手扣住她肩頭,一手解她大衣的衣扣。「雲瀾,」他低聲時帶著不明的狠厲氣,他也自己知道。「你有過孩子,該知道男人想要什麼,」他解開她大衣,又接著去解她長裙領口的向陽花紐扣。手指觸到她溫膩的頸上皮膚,他心空了一瞬,指面流連,進而低頭吻上來,吻在她淡退的,當年留下的那道傷疤上。

    陌生男人的氣息,氣勢洶洶裹挾而來,她下意識的抬手擋在胸前,觸到他衣襟時,又驀然清醒,想格開他的念頭緊緊收在手心裡,用力握在五指之間。

    他敏感異常,感覺到她手上一點推拒的,轉瞬即逝的力度,心裡一涼。可他偏不停下來,她是不喜歡麼?不是嘴上一直說喜歡麼?他手臂用力收緊把她壓到胸前來,她頸間暖熱的香氣氤氳誘人,心愛的人果然有別人不能比的吸引力,他恨不能上手撕開她領口,就地嘗盡她滋味。他騰出一隻手,克制著想抱她去沙發上。她一離了他雙手的束縛,馬上後退了半步,本能地想同他來開距離。

    他才看清她惶恐的眼睛,裡面射出的光,像利刃扎在他的真心上。他從來明白,在不愛的人眼裡,一顆真心最不值錢,同地上的一粒玻璃珠子沒什麼分別,踩碎了也不心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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