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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0:23:3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白露的四季歌唱完,廳里才又亮起兩盞燈,她步下舞台的台階,愈存馬上起身端著備好的甜酒。燈光一轉,白露被另一個男人摟住細腰截走了,他脫了軍裝,只穿著白襯衫,用蹩腳的中文說著,要和白小姐合唱一曲,於是白露又被攜著手,調轉回舞台上。

    愈存干站著,片刻也轉身坐了回來,臉上仍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派如常。對面坐著的人笑起來,「何醫生真是出了名的好男人!」其中一位語氣裡帶著明顯的嘲諷意味,另一位馬上附和:「可不是嚒?白小姐就是因為找了這麼好的男朋友,才越來越紅了呢。」她端酒杯的手腕上,掛著一串細密的小鑽石,折射著光彩。

    愈存也端起了酒杯,照舊的喝酒說話,這被嘲諷的話題,也是他們坐在一起的話題之一,無妨的,他自己也能參與其中閒話兩句,進一步拉近了和親日富商太太們的關係,沒有什麼不好,於他有益。

    等白露終於又唱完一曲,下到舞台邊來,愈存已經侯在一旁,遞甜酒給她。暗處他們兩人說著話,很快又分開。白露穿著露背的鑲金禮服,修長腰身盈盈一握,扭到人群里去,被什麼絆了一下,跌在一人身上,索性坐在那人腿上,人群里即刻響起一片男人的掌聲。

    愈存仍舊退在角落的沙發里,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他在耐心等一個人出現,人稱老薛的中年男人。據情報說明,這個人是早兩年從日本留洋回來,也似乎是有日本血統的中國人,在葛羅路上開著一家極小的獸醫店實際上是警防處內部的毒藥專家之一。愈存和白露的任務是接觸到他本人,在合適的時機暗殺他。

    燈光又滅下來,兩個日本舞姬踩著碎步上台。愈存和商行的幕後主人之一大橋先生對坐著,鬥起酒來。剛剛他坐過的那處沙發上,多了一位太太,三個女人正在竊竊私語。她們說話的聲音不低,帶著嗤嗤的竊笑聲,偶爾朝愈存身上掃過兩眼。

    「是真的麼?」

    「怎麼不真,小田太太說她驗過了,親自!是真的不行,軟的……」

    「那真是可惜了,白長了這麼好的賣相,裡頭是空的!」

    「你可惜什麼,白露都沒可惜呢,你先替她可惜上了!嘁…….」

    「嗐,我是替你們可惜,白露忙著呢,你們放眼瞧瞧,縱有十個男朋友,她也顧不上,更何況還是這麼個,蠟槍頭,更用不上了。」

    其中一個放下酒杯來,眼睛裡閃著好奇的光,湊在另一個肩頭,「究竟為了什麼不行的?是用壞了麼?」

    「那就不知道了,恍惚聽說,是因為受過傷,就,好不了了唄。」

    那邊還說了什麼,傳來一陣細索的嗤笑聲。

    第五十四章 常州

    過了午夜,入口處明暗相間的光柵里,穿過一個人來,五短身材,微微弓著腰,邊走邊解了大衣,四方面孔,看不清眼神。

    愈成和大橋先生對著喝伏特加,他舉起杯子,透過玻璃杯口,晶瑩的反光里,鎖定著那個人進來的方向。老薛來了。他借起身開酒的功夫,向男人堆里的白露投去一道眼神,她妖嬈的扭著半個身子,銜著香菸湊到旁邊人的嘴邊去借個火;目光同愈存交匯了一瞬,又馬上分開,像她嘴裡的長煙,閃過一簇花火。

    大橋喝醉後仰躺在沙發上,喘著粗氣,半睡半醒,嘴裡在說著什麼,沒人去聽也沒人理會。老薛不是來找他的,他來向野口井次郎交接一份樣品,至於是什麼內容的樣品,陳先生下達的情報里沒有提及。白露從來不關心任務里沒有提及的事情,她何時坐在了老薛對面,露出的大腿白亮耀眼。可惜,據說這人不抽菸不喝酒也不愛女人。果然,他無動於衷地坐著,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愈存舉杯走來,和野口君喝一杯時,他也沒動彈,是個緘默的怪人。

    白露翻著白眼借愈存手臂站起身,吊在他小臂上,走出去沒兩步,挨在愈存耳邊嬌嗔道:「你去試試,也許這種怪胎專喜歡男人!」

    愈存眼角的光瞥了瞥她耷拉的嘴角,邊走邊低聲:「他在等賭桌上的位置。」語氣肯定。

    「你怎麼知道?」白露想回頭確認一眼,被他用眼神制止住。

    白露瞪著眼睛等著他回答,愈存鬆開手臂,什麼也沒說。

    凌晨時,白露歪在沙發上補一覺,忽然被人摸醒,她坐起來「啪」的一聲沒頭沒腦的打在那人頭頂上。大橋先生被她打了禿頭,自己伸手憨態可掬地摸了摸,「內房裡去睡,這裡睡久了頭疼。」他是個中國通,中文極好。

    白露伸長手臂打了個呵欠,乜斜著眼睛看大橋,「你的中國太太在不在,我可打不過她。」

    「不在,嘿嘿,回六安娘家去了。」他上手把白露攙起來,眼神直溜進白露胸脯里。

    「愈存呢?」白露佯裝地抬頭滿屋子找。

    「他牌桌上忙著呢。」

    「和誰?別又輸光了回來……」白露跟著大橋邊走邊扭身往牌桌上看。

    「放心,老薛是新來玩的,不精,不是愈存的對手。」大橋猴急的時候,只管扯著白露的滾圓手臂往外走。

    白露作勢掙扎回頭:「我得去盯著點兒,輸了看我不揍他。」

    「我幫你揍!老薛只禮拜五才來一次的,他贏不了愈存,放心放心。」

    不久後的某天,老薛被發現死在回公寓的路上,身上的錢財被洗劫一空,看起來是梭哈贏了錢,出門時遭到誰的搶劫,謀了財又害了命,死在青灰色的上海早晨,和無數個普通的冬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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