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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0:23:3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雲瀾從書頁上抬起頭來,看了看外頭融融春光,點頭:「嗯,知道,讓她去吧,也不能總關在家裡,一會兒四五點鐘,勞伍姐走一趟,去接一接她吧。」
「哎哎,好。」伍姐掖著兩手點頭答應著下去了。
傍晚時,伍姐出去了一趟,又獨個兒回來了。雲瀾正走下樓來,伍姐便仰著頭匯報:「淑瑛姑娘在那邊吃晚飯了,說鄭太太今兒輸了牌,不依,硬要留下吃飯,吃了飯再接著來。」
雲瀾站在走廊出口,向門廳外面張了張,自己念叨:「不宜這樣久坐著的,哪能連著打牌……」
「是啊,我也這麼說,那邊少奶奶說,不妨的,難得高興,一會兒吃了飯,她陪著淑瑛姑娘散步,管保累不著她,請聶小姐放心呢。」伍姐說著,往餐廳里去。
雲瀾仍舊有些猶疑,走到門廳邊,恰好懷承的車開進來,蔡伯正去拉開鐵闌乾的大門。
「你今天倒是回來得早!」雲瀾問著走上台階的懷承。
「是專程等我的麼?時間真准!」懷承快步走上來。
「那沒有,你可是想多了,我在看淑瑛呢,鄭家留她吃晚飯。」
懷承聽說,跟著向山道上面望了一眼,蒙蒙的燈光。笑說:「看來,她比你愛社交,都做了鄭家的上賓了。」說著,拉雲瀾進到客廳去,從外衣口袋裡拿出兩個信封來,「我今天特地回來一趟,同時有兩封信寄給你,從威爾先生那裡轉來的。」
信!雲瀾忙伸手接著,聽懷承繼續說:「一封是從美國寄來的,另一封從上海,上海的這封,應該是你三哥寫的吧。」
雲瀾低頭看著信封,是她母親和三哥寄來的。「這封兩個月前的是我母親寄來的,從美國。」雲瀾先拆了這封,抖開信紙來看,懷承站在她身後,陪她一起看。
珍妮在信上用了很大的篇幅描述她在美的生活,遼闊的農場和富足的食物,她最近去參加的舞會和茶會,新做的花色複雜的連身長裙和禮服。雲瀾耐心又快速的略過她層層的筆墨,看到下一張去,終於提了一點聽說的香港戰事,珍妮在信上極有見地的表示,明大是十分出名的學校,不會不管它的學生的,想來即便香港在打仗,也不會影響到在校的學生,不過如果學校因此停了課,她也很委婉的詢問雲瀾的意思,是否願意轉到美國的大學來繼續學業,美國一些州立學校的醫科,也是很不錯的。當然,她在後面若有似無的帶過,說如果雲瀾願意來的話,她可以請廖先生資助她的大學費用。
雲瀾在燈下托著這封信,許久沒動。她心裡覺得,和母親的距離遠得不用能路程來衡量,隔著生死,都不足以表述。她知道懷承也看著,她自己喃喃的解釋給他聽:「我母親,從小就不喜歡我和我們家,她大概做人最快樂的時候,就是離開上海的時候。」她想,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世上還有這樣做母親的。
懷承伸手來扶住她肩頭,用力攏了攏,安慰她說:「別往心裡去,你按自己的想法來,想留在香港,等明大復學,或是走,我都支持你。」
雲瀾沒有回應,她收起了珍妮的信,去拆看另一封。三哥的信是新近寄來的,大概是知道兩地要通航了,特地寄出來。信上說,上海家裡一切都好,林林總總講了一遍家中上下人等,連內院姑媽的長毛狗新生的狗崽也說到了。在信的末尾,情真意切地問,五妹妹你缺不缺錢,你在養和醫院上班總有薪水發的吧,若是不夠船票,你缺多少,我這裡想法寄給你。
雲瀾見這一頁寫完,也沒說起淑瑛的事,急得翻到最後一頁去,他竟只提了一句,說時事不好,找人的事,太為難妹妹了,實是找不到就罷了,不必四處去尋,勞動了朋友們也是欠下人情,等將來四海安穩,實在有緣再說吧。
這說的什麼含糊話!什麼叫做有緣再說?雲瀾捏著信紙,狠狠皺眉,火星子燃到眼睛裡來,「三哥這個混帳,淑瑛的事怎麼換了口風了,他到底想怎麼樣?」雲瀾忍不住罵起人來。
懷承拍拍她肩頭,「也許你三哥不知道淑瑛沒有處理掉孩子……」
「他不知道才怪,他就是心裡有鬼,才百般託了我去找的,」雲瀾怒氣叢生,放下手裡信紙,望著客廳窗外的夜色,長長緩了口氣,自己分析道:「他忽然換了口風,大概還是怕家裡的壓力,出了這樣的事,諒他也不敢直說,多半是偷偷告訴了二伯母,若是敢告訴他父親,管把他的腿打折了不可。」
「但胎兒已經這麼大了……」懷承也替他們發愁。
雲瀾拿著信,先考慮三哥和淑瑛的事,她垂眸出了一會兒神,再抬頭時向懷承道:「我明日寫封回信給三哥,不寄到家裡,寄給他最好的朋友,請他私下單獨轉交給他,讓他知道現在淑瑛的情況,看看他作何打算再說。」
懷承附和地點了點頭,看她在燈下立著沉默良久,猜她大概在想她母親的事。他今晚要回村社去,最後和田師傅再覆核一遍明晚要開始的爆炸行動,不想看著她一人憂慮,想起什麼來,靠到她右耳邊,問她:「我一會兒吃了飯要走,明天有事要忙,大概入夜也來不及趕回來。我再幫你再測一測聽力。」
雲瀾眼中聚了聚光,沒言聲,只點頭,不自覺地,竟有點心跳加快。她低垂著視線,不看他。
懷承仍是往常方式,掩住她一隻耳朵,在另一隻耳邊低聲:「今天謝醫生說你上次給病人分錯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