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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0:23:3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雲瀾耐著性子,又聽了一會兒,在心裡籌劃著名,等她這一段說完,就推說天色晚了,要告辭回去,這位話匣子一般的太太,沒有天災人禍,怕是停不下來的。
不知說到什麼,鄭太太忽然放下茶杯,問雲瀾:「女孩兒家,當真的讀什麼書呢,再說念書的事,不過是遮人耳目罷了,多認識些青年才俊,等到了年紀好放開眼去挑一挑,才是真的。是吧,聶小姐?如今正好大學也停了,也就不用了念了。」
「哦……」雲瀾本想點頭敷衍兩句,可實在沒管住自己,嘴裡先說了:「我還是,想要念下去的。」
「嗐,這也是你們小孩兒家的想頭,女人哪裡用得著念那麼多書,將來總還是找個可靠的男人要緊。」鄭太太扭身過來,身上一件緙絲八寶花樣的袍子看不出是什麼料子,撐得快要爆開,朝著雲瀾含笑的問:「聶小姐有男朋友了麼?若是沒有,我這裡有的是人選,家裡管著海運的也有,開銀樓也有,再不成,就是介凡的同僚,也是很好的。你和宴溦這樣要好的關係,自然緊著你挑!」
雲瀾馬上開口婉拒她:「多謝伯母好意,我有男朋友了,那麼多的好人選,我哪裡高攀得上。」
「哦呦,那真是不巧。」鄭太太遺憾的坐了回來,垂下眼皮:「高攀不高攀的,哪裡的話,阿拉上海人,這樣體面的家世,哪有配不上的,對伐!不過,大學裡嘛,談談男朋友也沒什麼不好,只是論起婚假來,還是要請家裡做主哦!」她語重心長道。
雲瀾便沉默了下來,轉而說了說天氣,拐到時間上,好容易站起了身。宴溦跟著出來送她。
她們才找到單獨說話的空兒,邊下樓,宴溦邊低聲地說:「你要找人的事,我改天找到機會,和介凡提一提,也許他有現成認識的人,那打個電話過去,省得你們跑好多趟。」
「嗯,好是好,但別太刻意了,我瞧你家裡,也人多得很,別叫人覺得,你才嫁進來,就生事。」雲瀾叮囑她,也怕給宴溦添了麻煩,影響了她在鄭家的新婦形象。
宴溦點了點頭,一路拉著雲瀾的手,直送她們到丁香路口。臨分別,向雲瀾道:「如今咱們住的近,你想著常來看我,」她說完,又湊到雲瀾耳邊來,「我在這家裡實在沒人說話的,外頭時局又亂,出不得門去。」
雲瀾點了點頭,看她一臉蕭瑟,不禁替她在鄭家的生活擔憂,一邊踏上丁香小道,一邊故意打趣她:「怎麼嫁了人的日子,這樣煩悶的!瞧你這張愁眉苦臉。」
宴溦叫她說得直跺腳,發恨道:「你這張嘴,越來越像茉莉了,再沒有一句好話。」
但其實,過了這一天,雲瀾就和懷承商議,醫院裡銷了假,要回去繼續工作了。懷承有點兒猶豫,他偏過頭來,著意的看了看她頸上的傷口,已經癒合了,不仔細看,看不出曾經受過傷,他同時想,這裡的傷疤是好了,不知心裡的那道怎麼樣!
「你再休息兩天吧,這裡也算清靜,況且醫院裡也不太忙。」懷承應了蔡伯的請求,趁著休班的時間,把大門口「佟家花園」幾個字重新上一上新,此時正握著一支粗豪在手裡。
雲瀾站在他身後,替他看著顏色,搖頭道:「不能再休息了,就上午這一會兒的功夫,宴溦家已經打了三通電話來,一時叫我去吃下午茶,一時請我去湊角兒打牌,我實在也是再想不出新的託辭來。」
說得懷承只顧著笑,手裡的筆都在抖。
雲瀾誠懇的無奈著,特地換到他身側,監督著他笑,他只好識趣的止住了,轉頭來問了她個不相干的問題:「那你會打牌麼?」
「不會,但要再這麼蹉跎下去,只怕就會了!」雲瀾說得憂心忡忡,因為鄭太太在電話力邀她時,她推說不會,人家便說大學都念得出的,坐在旁邊看兩圈就會了,不是什麼難事;還說不要怕輸,只管來玩,到時讓雲瀾坐在她下家,她悄悄餵牌給她吃,保她能贏。這樣盛情難卻的,雲瀾也只好改口說自己昨晚吹了山風著了涼,實在不能外出,才作罷。
雲瀾一五一十的把鄭太太這通電話說給懷承聽,懷承聽完笑得更厲害了,說你倒是和這家太太很投緣啊。
雲瀾覺得,他這話說的,完全不能急人之所急,還有點兒叉腰看笑話的意味。她把這點想法都做在臉上,懷承轉頭看見,馬上會意的轉了口風:「那等下午去過茉莉那兒再說吧,若是醫院裡銷了假,再想出門也不那麼容易了。」
「好。」雲瀾滿意的點了點頭,同時看他把那幾個字重新描了一遍,簇新的顏色,十分醒目。
懷承這裡完成了任務,蔡伯把那支粗毫收進去,他自己後退了幾步,看看描畫的結果,其實許久沒有見佟家的人了,那時送紹普回上海,他們說過許多慷慨激昂的話,沒想到這麼快,香港也淪陷了。
雲瀾見他立在午後的日光里沉默,衣袖上染著點點的金光。
「滴滴」從山道上駛下一輛黑色汽車,像是特意的靠近他們這一側,鳴了鳴笛。
他們同時回頭去看,明媚的光線里有種步調一致的美。
「雲瀾啊,」鄭太太搖下車窗來,露出一截黑色的帽紗遮著的堆滿笑紋的臉,又伸出手裡的帕子朝她揮了揮。她從上午的電話里開始,已經親熱的叫她雲瀾了,畢竟她們是同鄉嘛。「我下山去一趟聖母堂,一會兒帶那家老出名的拿破崙給你吃,好伐?」她一同雲瀾說話,就不自覺地帶出鄉音來,仿佛不這樣就枉費了她們同鄉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