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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0:23:3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你!雲瀾抬頭拿圓亮的眼睛望著他,看他一派坦然。第一次覺得,他使起壞來,一點兒不比三哥差!此時她暗自想想,又搖頭,三哥的手段拙劣,不及他!

    第十七章 有意

    好容易吃完這頓面紅耳赤的早飯,他們從鋪子正門出去。懷承邊走邊餘光里追隨著雲瀾的表情,她不說話,眉心也如常開闊,不像是在惱人的樣子。

    「茉莉托人帶了信來,說去看過我三哥了,可惜沒遇上他,」雲瀾還是在惦記這件事,她轉頭來和他商量:「過兩天再休班的時候,我想去看看他,出了這麼多事,我一直沒見到過他。」

    懷承點了點頭,趁勢朝她眉目深看了一眼,沒看出什麼異樣。嗯,不錯,她不是個小心眼的人。

    他想得很對,雲瀾不在意這些旁逸斜出的細枝末節,她從小長大的家裡,人多眼雜,各色各樣,橫生出來的故事,多得大伯母房裡的牌桌上幾個通宵說不完。她要是心窄的人,早就活成林黛玉了。她心寬,像全嬸說的。

    醫院裡還是如常忙碌,世界再顛三倒四,做人的,生老病死誰也擋不住。

    雲瀾過了正午,看見有小隊日軍士兵列隊的從樓梯上走上來,為首的蓄鬚,長筒軍靴踏過走廊的地板,發出整齊劃一的「噠噠」聲。她們躲在辦公室里,謝醫生透過門縫去看,「往樓上去了。」她報告說。

    便有人猜測,是去院長室了。雲瀾也有耳聞,聽說梁院長與這批日軍的總醫官曾經是同窗。最初淪陷那幾天裡,日軍士兵狂歡般的喪心病狂的暴行,養和醫院總能把進犯作亂的一撥撥士兵拒之門外,便也是因為這個關係。

    快到下班時,雲瀾收整好器械,她習慣的站在二樓走廊里,看街道那頭的人家,放眼能看到拐角處有一個不大的門臉,聽謝醫生她們說,從前是家賣花的鋪子。每常過年前後,那家生意是出了名的好,賣極好的迎春花。可這時候,它關著門,門頭上有兩隻白紙燈籠,在冷風裡陰寒的打著轉。就在停戰協定簽訂的當晚,這家裡闖進一群舉槍的日本兵,當著店老闆的面,把老闆娘和他們十五歲的女兒拖上樓,一群牲畜挨個兒進去,又挨個兒下來。並沒熬到第二天,當天凌晨,披頭散髮的母女倆先後從樓頂上跳了下來。花店老闆親自去斂了屍,亂世里,諸事儉省,街坊們也去看望他。只錯眼不見的功夫,他在停靈的後堂里上了吊,一起去了。

    謝醫生說,那靈堂里還堆著沒來得及撤去的迎春花,開得如火如荼,卻終究再等不來新春了。

    雲瀾望著那裡發呆,想世道真艱難,活著真不易。戰爭真是萬惡之源,可她站了許久,終於在心裡不能遏制的想,也許戰敗才是萬惡之源。

    「雲瀾,」懷承知道她的習慣,特地走來這裡找她,他有要緊事,向她問道:「你的工作證借我用一用。」

    「哦,」雲瀾沒問他要做什麼,低頭從口袋裡拿了工作證給他。

    懷承接過來,並沒拿走,同她商議:「你跟我去一趟藥房,我有一些藥品要買,但我的配額用完了,得用你的,你隨我去簽字個字。」

    他們醫院裡的規定,內部的工作人員每月有十分優惠的藥品配給,只要是內部藥品名錄里有的,盡可以購買,但數量定額,用完為止。

    看來懷承要買的數量不少。雲瀾點了點頭:「好。」跟他一同往藥房去,懷承邊走邊遞來一張便箋,上面寫了要買的藥品名目及數量。

    雲瀾忍不住多掃了一眼,以止血鎮痛的藥物為主。她沒有多問,但在心裡猜想,是給那位國際人士用的麼?如果是,這個量是不是太多了些?或者,還有別的人要用……

    這天懷承仍是先送雲瀾回鋪子裡,然後便要出門。雲瀾已經料想他今晚有事要忙,趕著伸手拉住他衣袖,「你等一等我,那件衣服,你一同帶走,呃嗯……」她本想說,幫忙還回去,轉念一想,覺得還是不說為好,他們處處要保密的,臨時住了口。

    懷承點頭會意,「好,你上去拿。」

    雲瀾快步的走上樓去,又匆匆下來把東西交給懷承,看他轉身消失在人群里。等她再回身上樓時,聽見全嬸向全叔嘀咕:「二少爺怎麼又出去了?怎麼沒同著聶小姐一起?」

    「嗐!你懂什麼?哪有白日裡帶著小姐出門的,自然是等夜深了才好帶出門去。」全叔垂著頭看帳目,眼皮都沒抬一下。

    「哎呦,這個世道,出去多不方便,索性在家裡,難道不好!你還是勸勸二少爺吧,這有什麼的,就說徐家那個流里流氣的大公子,女朋友交了多少個都數不清,弄大肚子的事兒不也不只一件。二少爺不必這麼遮遮掩掩的,更何況,還是……」

    雲瀾聽著,心裡一聲嘆息,人言啊……她腳步沒停的上樓回房去,全嬸後面的話,她全沒聽清。全嬸後面在說:「更何況,還是太太相准了的,這是再好也沒有的事兒,早些晚些誰會計較呢!」

    接著的幾日裡,雲瀾看著懷承這樣連番的忙碌,有時在上班的路上,悄悄看他眼睛,他忽然一轉頭,她看得到他眼角的紅血絲。

    休班那天,懷承一早便出了門,雲瀾想去看一趟三哥,她坐在店堂里瞧著外面間或路過的日軍小隊,獨自嘆了口氣,也許再等一等吧,等懷承不那麼忙的時候。她一邊在心裡這樣做著打算,一邊不知為何,覺得十分渺茫,看如今的形勢,他只會越來越忙吧,她只是猜測,她同自己強調,她沒有深究他到底在忙什麼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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