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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0:23:3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懷承抬頭來,「旁的女同學」!是指雲瀾麼?他朝不遠處的窗格看了看,忍不住嘴角彎起,笑了笑。
他抬手拍了拍全叔的肩頭,似乎是為了表示理解,但什麼也沒說,一轉身,上樓去了。
正趕上小杏兒從樓梯上走下來,兩條發黃的小辮子,跑散了半邊,見了懷承,俏生生,叫了聲「二少爺」。這孩子今年虛歲剛滿十歲,是全叔兩口子的小女兒,兩個大女兒在常州老家,跟著肖老太太,一向十分受照顧,只這最小的最伶俐,一直帶在身邊。
懷承著意退到一旁來讓她,含笑問她:「這麼晚了,去上面玩什麼?」
「並沒玩什麼?我去瞧瞧,那位小姐是不是整夜開著燈的?」
「這沒規矩的東西,」全叔揚手作勢要打她,嘴裡埋怨著:「才說了不讓盯著人看,叫人犯忌諱的!」
懷承偏身來擋在全叔跟前,示意他不要動手,然而小杏兒也並不真的怕,想是當爹的也從沒真的打過她,仍舊笑嘻嘻的回說:「我娘說,嬌小姐們都怕黑,晚上睡覺若是沒人陪,是要開著燈的,我特上去瞧一眼。」
懷承倒是當真的抬頭向上望了一眼,又故意的問著:「如何?」
「並沒開著燈,早早就滅了。」
他一笑,滿意的伸手揉了揉小杏兒的小辮子,在心裡自語道:「她不是嬌小姐。」說著一步跨過兩級木階,回房去了。
第十二章 描畫
第二天一早,他們上班的路上。懷承本是有話要問,卻越是想說,越不知從何開口。
倒是雲瀾先轉頭來問他:「我想,今天能不能托威爾先生問問,學校收容站的情況,不知道我三哥怎麼樣了?」
「哦,」懷承點了點頭,似乎隨口問她:「你三哥,是你親哥哥麼?」他還從沒問過她家裡的情況。
雲瀾搖了搖頭,「我們是堂兄妹,不是親哥哥,但是從小一家裡長大的,和親哥哥也差不多。」
堂兄!懷承聽在心裡,接著問道:「你叫他三哥,那你是排行第四麼?」
雲瀾又搖頭,同時微微嘆息:「不是,我排行第五,在我上面還有個四姐姐,比我大一歲,同我三哥只相差一個月,是我大伯的女兒,可惜她生來體弱,前兩年不慎染了肺病,就……」四姐姐是肺病沒的,就在雲瀾要跟著三哥動身香港之前,大伯很是傷心,原本不大支持雲瀾學醫,那之後,也轉變了想法,同意起來。
雲瀾每每想起這些,也還是傷感,某種程度上來說,四姐姐的病,成全了她。可她也提醒自己,不能這樣想。
懷承聽她說起四姐姐,是個不幸的故事,便陪她沉默著沒再往下問。但在心裡某個地方,他在悄悄想著另一件事,她排行第五,沒錯,同全叔說的一樣。
他低頭時順便看她,原本的長髮被他剪短了,可髮絲太軟,一點兒不像男人,掩不住的柔和臉龐,不說話時微抿的唇角,帶著點若有所思的意味……他想,無關乎別人的看法,只他自己覺得,她很好。
醫院較往常似乎更忙碌一些,依然有槍傷的病人陸續送進來。懷承中午前後,找到在給謝醫生幫忙的雲瀾,她坐在清創室的角落裡,垂著頭專心在給一個耳朵撕裂的傷者縫針,帶著厚厚的棉紗口罩,連眼睛也看不清,似乎只有兩扇睫毛鋪在口罩上。
他便在門口不遠處立著,等她。不防被旁邊的謝醫生拉了拉袖口,示意他跟出來。站在走廊邊,謝醫生摘了口罩問他:「雲瀾是有什麼人在史蒂芬學院麼?」
懷承愣了愣,「怎麼說起這個?」 史蒂芬學院的慘案已經是一段噩夢,事實究竟如何無從追索,只在民間越傳越血腥起來。
「前頭有兩個家屬不知怎麼,說起來,似乎是在裡面進出過的,那裡頭的情況一清二楚,」謝醫生邊說邊皺起了眉,「我瞧見雲瀾在旁聽住了,半天不動彈,叫她也沒反應,才發現她不對勁。聽見說,裡面不論傷病還是醫護,全部遇難,場面極慘,我看雲瀾的手都在抖。想想,就打斷了那兩人,叫他們停一停。」她說到這兒,自己也嘆了口氣,抬手朝眼睛上指了指,示意她看出來了,雲瀾雖然沒有聲音,卻一直在淌眼淚。
懷承聽著,忍不住透過半掩的門縫,去看仍舊低著頭縫針的雲瀾,「戰時,她被分配在史蒂芬學院過,那裡面有她的朋友。」他解釋說。
謝醫生也回頭看了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那你勸勸她吧,這時候到處是慘案,往寬處想想,活著已是不容易。」
懷承點了點頭,再走近時,她已經縫好,正在收整器具。「雲瀾,」他叫她。
「嗯,」她聽見了,隔著口罩悶聲悶氣的回應他,沒有立刻抬頭,仍舊背著身。
他知道她大概是眼眶裡蓄著眼淚,來不及擦,只好低著頭。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眶裡的淚水逼出來,滾進棉紗的口罩里,再轉頭時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和威爾先生說過了,他幫忙查詢了你三哥的去向,」懷承特地走到她身邊來,低頭只說給她一個人聽,這樣的世道,仿佛實在沒有什麼好消息帶給她,唯有這一點吧。他說:「你三哥很安全,前兩天還有領用食物和日用品的記錄,只是收容的地點太遠,不好聯絡。我想再等等,等外面的情況穩定一些,我帶你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