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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0:23:37 作者: 走走停停啊
    [現代情感] 《空箋》作者:走走停停啊【完結】

    文案:

    「死人還不好找麼?福煙鋪子裡多得是,三哥再要這麼問,就是故意刁難我!」雲瀾起身來走近了兩步,直直立在他面前。

    叔潮驚異的抬眼望著她,這還是五妹妹麼?她為了那個人,變成了另一個人......

    第一章 說謊

    沿著山道一直向半山腰去,走到背心裡微微出汗,就到山腳下。雲瀾這兩三年裡常常這樣走,尤其是禮拜四,頭兩課沒有她的課,她就沿著石階走下山來,沿途會經過幾處她自以為很美的地方,隱著一道悠長山泉水的曲欄;開滿野玫瑰的花叢,像小時候跟著奶媽阿春回鄉下老宅消夏,她午後睡不著,悄悄坐在葡萄架下,聽潺潺的流水聲。

    下山的路總是輕鬆的,看景看人,耳邊山風簌簌;掉頭回程,上山就略有吃力了,雲瀾卻喜歡這樣的吃力,像綿岫姑媽說的,做起來略顯吃力的事,往往會成好事。

    這天她山道上耽擱得久了,回去的晚些。遠遠望見柯夫人在門廊外面站著,瞧見她就招手,這位夫人原是中葡混血的,寡居多年,似乎和這間宿舍一樣年紀,沒人說得清,她到底幾歲。女學生們總是嫌棄她身上有股陳年樟腦丸的氣味;她眼睛特別大,射出的目光像兩束探照燈,如今年紀大了發福,懶怠走動,到哪裡都是拿眼睛一照。

    「雲瀾,你母親來了,托人帶了口信來,叫你去麗茲飯店見她。」她一條響亮的喉嚨,震徹山谷。

    「哦,好的,謝謝夫人!」雲瀾乍聽也是吃驚,點頭道謝。才走了山路,臉上紅撲撲的,無端的,叫人覺得她高興。

    她其實不怎麼高興,母親怎麼突然來了?前些日子托三哥打電報回去問學費的事,還推脫,讓她去問父親要。明明知道她是問父親要不到,才向她開的口,卻還說那樣的話。

    雲瀾失望得很。從前她不缺錢的,學費、生活費充足。她一心只讀好眼前的幾摞書就好,不為旁的事煩心。可自從出了她母親那樁事故,家裡公帳上,把她這筆學費抹了,專為著叫她母親來負擔,她母親又裝糊塗不肯提,他們這場家醜紛爭,倒把雲瀾的學業做了祭品,無處伸冤去。

    所以雲瀾,這些日子便常常在這山道上上上下下,為下一年、乃至以後的學費發愁。前幾個禮拜,她頭一次去申請了系裡的獎學金,雖然算算,即便申請下來,也還是不夠的,但總歸聊勝於無,剩下的再叫三哥想想辦法,也許還有出路。若單論分數,她本是綽綽有餘,可她前兩年都沒申請過,這時候又過了申請的時效,突然寫信給系主任,唐突得很。要錢的事,她悲觀地想,大約是成不了的。

    這時候,母親怎麼突然脫得了身,來香港了呢?她在門廳的日曆上瞟了一眼,一九四一年十月十一日。

    她疑惑著上樓去,在拐角里碰到茉莉,正急兜兜地要下樓,帶著寬沿兒軟帽。「去哪裡?這時候。」雲瀾簡短問她,是說馬上要上課了,不宜出遠門。今天是約克教授的課,她們最喜歡的病理學老師。

    茉莉腳步沒停,擺擺手,沒來得及回話,被雲瀾身後跟來的柯夫人搶了先,「是那位楊先生來了吧?」她跟著露出一點曖昧的神色,折過身去走了。

    「幫我告假。」茉莉低聲向雲瀾做著口型,雲瀾故意地撇了撇嘴,提醒她:「等大考時,看你怎麼樣?」情知說了也無用,瞧著她一陣香風,撲了出去。

    她們學校自建校以來,就用這幢建在山腰上的房子做女生宿舍,法式風格帶著點宮廷樣式,裡面用許多板壁格出的小間給女學生們住,向陽的房間是一種價格,不向陽的又是另一種。面南的比面北的要多付一百元,算是日光的專有資費。

    雲瀾當年出來讀書時,沾了三哥的光,色色都照著三少爺的標準來,學費充裕,住著一間極好的朝南房間,旁邊一左一右,是來自廣州的茉莉和本港的宴溦。宴溦是常常有家裡的汽車來接的,和雲瀾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少,讀醫科的這幾年,雲瀾還是和茉莉最要好。

    可惜茉莉不爭氣,自從和在使館工作的楊先生認識,花了許多時間在電影院裡,雲瀾總在大考前幫她溫書,可拉下的功課太多,終究也是救不回來了。

    下午的課上完,她穿過迴廊去找三哥,想同他商量去麗茲飯店見母親的事。走廊盡頭,遠遠看到三哥的頭頂,被幾個人簇擁著。她心急,快走兩步趕上前叫他:「三哥!」

    才發現,圍著他的幾個人,面色都不善,他們同時回過頭來,眼神里的不良氣息掃過,雲瀾警覺地停了腳步。

    叔潮正愁不知該怎麼脫身,果然這五妹妹是老天派來解救他的,他伸長了脖子特意回應她一聲:「噯,雲瀾來了,三哥正忙著呢,你看這……」又故意的看了一遍眼前幾個人。

    這幾個追債的人……

    雲瀾被迫的和這些人對視一眼,這縫隙里,叔潮迅速扭身逃遁了,長腿跨過木闌干,轉眼間消失在長廊盡頭。

    「你別跑!」簇擁的幾個人回過神來,要追顯然是遲了,指著他背影斷喝。為首的一個人最靈光,回頭把注意力投到雲瀾身上來。

    雲瀾抱著書,心裡知道,是三哥的「外面朋友」,不是第一回 了,她心裡發著恨,不知他又去哪裡鬼混,又欠了多少錢,明知道現在不比從前,她自己也在為錢的事發愁,還不能收斂點,儘是作死的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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