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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23:55:28 作者: 溺子戲
劉勐也這般想,現下聽季知府贊同一言,瞬間安了心:「季大人所言甚矣。」
兩人又淺談了一下當下的局勢,可劉勐是武將,季雲安是文官,兩人說著就有吵起來之勢,只季雲安頗講究體面,讓了再讓。
劉勐也跟季雲安聊得不痛快,幾言草草帶過便沒了話,可這種緊張的時候,安靜才叫人心憂。
季雲安看著城外如雲聚集的軍隊,估摸了人數便已是額頭密密麻麻地汗:「……欲行其事,先張其聲,古之有陳勝吳廣起義,魚腹藏書,先揚其名,後有宋祖黃袍加身,推立為王……古有異象,多是不詳徵兆。」
劉勐也讀過幾年書,自然明白季雲安話是何意,對外頭的情況愈發戒備——當初肅清匪亂,顧青將一半的亂匪撥給他以救耕軍田,這些人雖比不上操練過的將士,但勉強也能派上用場。
可三日後,滿天的箭雨攻來,叫劉勐覺得大事不妙,他握著長刀頂上,抓住不知哪個將士對他吼道:「這他娘就是你說的土兵?這都快趕上御林軍了!」
「大人,這不是我說的!」
劉勐沒功夫再管,只得趕緊加派人手頂上,平日裡的吊兒郎當散去,只剩下緊鎖的眉頭和緊抿放平的嘴角,事到如今,他也漸漸意識到,對方不是虛張聲勢,而是有備而來——
箭雨亂陣,人頭竄雜,鬧聲鼎沸,吶喊聲一陣高過一陣,叫得敵軍士氣大振,也叫他們如臨大敵。
季雲安看著滿天箭羽,心下驚懼,剛扶著城牆沒走幾步,便雙腿發軟地險些跌坐在台階上,他是讀書人,從未見過這樣血雨腥風的場面,陡然一見,連抬頭都不敢,詩云里盡不是騙人的,多年混跡官場的臨危不亂讓他勉強能強裝鎮定:「外頭如今是個什麼情形?」
「回知府大人,外頭的傳言有愈演愈烈之勢,他們不知打哪來的消息,說當初為讓皇上登大位,太后與封地揚州的綏王相合,對到宜州來調查仙翁竇和身份的太子及天子劍薛名和其子薛無問痛下殺手,後來,更是設計陷害太子,讓他在回京的路上墜馬失蹤……」
「胡言亂語!」不管這事的真相是什麼,但季雲安都不能表態,他是宜州的知府,如今是三品大員,是每年能到京中述職的大官,他的一言一行關乎的不止是自己的前程,還有整個季家……
便是這時,城牆之上,一個士兵中箭從樓上翻了下去,直直在季雲安面前飛逝而過,他們距離不遠,以至於季雲安甚至能清晰地聽見那人落地時,血漿迸濺的聲響!
季雲安的臉色瞬間煞白,心口怦怦直跳,一個念頭在心中想起——命都沒了,還要什麼前程?
他心頭亂糟糟的,開始悲嘆自己的坎坷不平,從前,他嘆命途多舛,遷官難辦,如今是悲時運不濟,好容易遷了官,卻遇上叛亂,這事不說處理得好與不好,亂事一起,如何都會叫皇上責怪,往後再想起來,心中也是有一個疙瘩。
頭頂上是箭矢紛飛,城樓下是方才死去將士被拖走的聲音,離他那麼遠又仿佛那麼近,季雲安覺得自己被命運扼住了咽喉,發緊的同時,叫他覺得呼吸困難,可也是這時,他忽然生出一絲孤膽,奮然起身,不再去看這紛亂,盲目往下走,腳步利落,但事實總是事與願違,他沒走幾步,就被人攔住了去路——
季雲安剛要怪這人來得不是時候,那將士便喊了他一聲:「季大人!」
季雲安頗為煩躁:「又怎麼了?」
他把信箋遞到季雲安手裡,語氣匆匆:「顧將軍府上送來的!」
「顧將軍」三個字把季雲安定在原地:「……她一個後宅女子,寫信來做什麼?」
季雲安沉著臉把信封打開,就見用簪花小楷寫成的字:天子尤在,余為亂臣,身份不論,造反已成。且亂朝賊子,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望大人明辨,今日一戰,是為衛國,望不辱命。
季雲安一眼掃過,把字看完,繼而順手把信箋揉成了一團:「什麼態度!不孝!大不孝!」
可他說完這句,卻再說不出其他,眼前是熟悉的字跡,落款是他親定的名,可不知何時,那個眼裡看他帶著欣賞的女兒早已不見,如今那雙鳳目再看著他時,只剩審視——
戰事至此,她一個婦道人家還特意寫信來記掛提醒!季雲安被季卿語氣得鬍子發抖,難道在她眼中,他已經成了個看到位高權重就要巴結、遇到艱險就要逃跑的人嗎。
季雲安捏著這信,在心裡反問,卻忽然不知自己方才急匆匆下樓是想要去哪……他手上的青筋暴起,咬了咬牙,不就是守城嗎!
他是宜州的知府,理當與宜州府同在——
季雲安提袍,重新邁上城樓,從將士那借來了刀,從前只會提筆寫字的手如今握起了刀,他身骨薄薄,立在風中,看著倒挺像回事兒。
與此同時,季卿語也自覺如立刀鋒中,這段時日發生的事叫她認識到了梁元啟的瘋魔,現如今宜州的街市,到處都是因為叛亂驚慌失措的百姓——坊市關門,書院休沐,素日裡,在學堂豪氣干雲、指點江山的學生不知去處,原本繁華的宜州城瞬間黯淡下來,天色昏暗時,甚至有風雲飄搖之感,自從嫁給顧青後,季卿語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