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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23:55:28 作者: 溺子戲
顧青剛到,看到這場景連忙下了馬,村里的房子怎麼撐得住人?稍微寬裕的勉強是瓦房,一般人家那就是泥房草房,可就是瓦房,平日到屋頂掃雪都還要小心翼翼,哪裡撐得住人?這要塌了栽下去,那就真是沒命了!
鄉佐在顧青後頭追,他步子沒顧青大,落後一大截,等顧青已經爬上房梁的時候,他才想起什麼似的,水都擋不住他冷汗跟著下,嚷起來:「將軍怎能親自下水!這下頭髒得很!您快上岸等著!」
顧青只當沒聽見,從上頭老婦人懷裡把兩個小孩抱過來,又把他們放進鄉佐懷裡:「領著他們往高處去,安置地找好沒?」
鄉佐抱著孩子,瘦骨嶙峋的抱著不重,直到這會兒還不哭不鬧,眼瞅著是嚇傻了,聽顧青問起,急急說:「土地廟附近劃了塊地方……好在沒下雨,不然還不知會變成啥樣……」
某個念頭在顧青腦子裡一閃而過,可還沒來得急抓住,就已經重新回到水裡了——
一忙了三四日,才好險將村子裡的人救出來。這還只是明面上的人,等阮文永那邊清點戶籍才能曉得下頭還淹著多少,又死了多少。這決堤、洪水最等不得,就怕這些死人泡在水裡,腐了爛了傳出疫病來……救命可比救人難。
顧青這幾日就沒歇過,大半時間都泡在水裡,剛開始還有人念著他的身份,前前後後地勸,到後來就沒人說了,這事還非得顧青來辦——村里有好些老人見著人來救,那是抱著房梁不鬆手,嚷嚷著說房子田地都沒了,活著有啥用,反正最後也是死,不如現在死了算了。這些人喊得大聲,可顧青一來,那人就不敢喊了,喊啥也不管用,人顧青直接把他提走了——
又是發大水,又是出太陽的,下頭濕著,上頭幹著,顧青都泡臭了,今個兒忙到日頭下山,才算是有機會去一去土地廟那兒的破棚,閔川和鎮玉正靠著頭在床板上睡著,聽到動靜,困得眼睛只能睜開一條縫,見是顧青回來,又連忙從床板上爬起來。
顧青隨手扔掉已經泡得發臭的袍子,蹬了鞋:「睡你們的,一個破木板都睡得著,瞧你們沒出息的。」
閔川、鎮玉抱著袍子還沒來得及推辭,定睛一看,顧青已經靠著棚梁,坐在草墊上睡著了……
人救上來後,還得忙著把豁口堵住,麻囊袋子裝土堵塞加高,一個壘著一個,又是忙了兩日,這堤水才算堵住了。
阮文永拿著帳冊來同顧青匯報,說村子裡衝垮了多少田廬、房屋、田良,到底也跟著在水裡泡了好幾日,說完沒等顧青發話,自己都歇了一口氣:「還好發現得及時,這洪水沒給衝到外頭去,不然罪過可就大了……年年春汛漲潮,也沒瞧見像今年這般決堤,去年還修了堤壩呢……萬幸是沒下雨,不然還不知要折騰到幾時,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顧青原是聽得不在意,卻也越聽越不對——去年修了堤壩,沒道理連春汛都防不住,若說真是發了大洪水,也不該只淹這麼點地方,況且這幾日連雨都沒下,好端端的,怎麼就突然決堤了?
「從前沒這回事?」
「那是決計沒有的!」阮文永立刻說,「咱們文平縣水利做得好,十幾年都是頭一回。」
興許真是偶然,顧青沒深問。
直到晚飯時,有個瘦瘦弱弱的火頭兵站在棚子外看了顧青好幾眼,又畏畏縮縮地不敢進來,顧青吃飯抬頭,抬頭吃飯的功夫,就瞧見這人了,指了指他,把人叫進來:「你站在外頭幹啥呢?沒飯吃?」
那人靦腆得厲害,聽到這話連連擺手,撓著後腦勺想了半日:「將軍,俺從前是修堤壩的……」
顧青咬著饅頭,還分了他一個:「你說。」
那人拿著饅頭也不吃:「俺就是覺著這堤決得不對勁……俺家以前海邊的,漁村,經常決堤,但規模都不大,淹一次也就半個村子,俺聽那些大人說,是有人盜、盜……盜啥俺記不清了,反正就是有人偷偷挖堤壩。」
這叫盜堤。
「俺老家那邊做買賣的人多,那些商老闆要走船賣東西,修了堤壩,他們就得繞路走,所以就有人盜……偷偷挖河堤。」
顧青吃著飯:「你們那沒人管?」
「管啊……淹了人就管,不過後來淹得多了,村里就沒人住了。」那人說著,忽然道,「那些當官的收了錢,就算知道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時候朝廷發糧下來,倒賣官糧,又掙一大筆銀子,哪個口袋都不會虧著,苦的是老百姓……」
顧青說知道了,又給他一個肉包。
決堤的原因很多,排澇於田,這其實是利民的法子,可南梁也出過百姓為了灌溉農田而偷挖堤壩的案子,除此之外,也有損人利己情況,如方才那人說的商賈為行水路。
用過飯,顧青帶閔川和鎮玉去河岸邊問情況,這裡修堤壩的除了村子裡的壯丁,大部分都是跟著顧青來的,他想要知道什麼,很容易。只問了一圈,便知道哪處補得多,是否集中。顧青心里有了計算,又到土地廟那打聽情況,誰知還沒到廟裡,百步之內便有哭聲,偶聞婦孺低聲語,盡叫老父莫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