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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23:55:28 作者: 溺子戲
提起舊事,菱書泄了氣,瞧見候在階下的車馬和容管事,倏然把那無趣公子忘在了腦後。
容管事遙遙望見那抹青綠人影,早早拍了衣裳,整頓儀容,待人走近,熱絡上前恭敬問好:「二小姐。」
「容叔。」
說話間,季卿語先瞧了眼菱角。她有兩個丫鬟,一個菱書,一個菱角,菱書穩重,菱角活潑,只不過當初她上嚴明寺是為悔過,不好多帶丫鬟,菱角便留在了府中。
目光對上,菱角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安靜地挽了車簾,季卿語知她這是有話,便先上了馬車。
「家中可都安好?」
「一切都好。」這話依舊是容叔答的,他是季父身邊的管事,半年不見,對她說話如舊客氣,「就是夫人想您的緊,不時便要同三公子提起。」
「娘的身子如何?」
「夫人也都好,前幾日還同梁夫人一同打雙陸呢。」 眼看是聊得熱絡了,容叔話里沾了七分笑。
卻見季卿語進了車廂,沒聲了。
容叔也不惱,抹了把臉,偷琢磨著府里這二小姐,只覺得比起半年前愈發端莊文秀——
二小姐本就是宜州頂出眾的人物,年近豆蔻,便已初見姝色無雙,如今在嚴明寺抄了半年佛經,素裙寡飾也教人移不開眼,眼波流轉著的淡淡風光,都是能叫人品味許久的脾氣,氣若幽蘭,華容婀娜,整個人多了股清清冷冷的仙氣。
他暗自品味了一番,想著老爺籌劃的那事,心裡五味雜陳,借著支使車夫好生駕馬的功夫,才穩住心緒,最後道:「夫人老早便吩咐老奴來接您,還命廚房燒了您愛吃的菜,怕是現在已經在府門外等著了,就等您一下車,便把您往雙棲院帶。」
車馬動身,車輪碾過山道,與小石細礫摩梭作響。
菱角借著聲響低語:「小姐終於回來了。」
「可是家中出了什麼事?」
「……奴婢也不知,只覺得怪得很。」菱角喃喃皺眉,「前些日老爺從揚州回來後便一副高興模樣,給咱們院裡送了好些上等細綾,昨兒同武推官一道吃了酒,轉頭便吩咐人把您從寺里接回來,這可是夫人求了老爺大半年都沒見鬆口的事兒!這段時日,老爺日日紅光滿面,聽人提起年前那事也不惱,眼看像是不計較了……」
年前那事說來話長。
那時,季卿語剛過二九,正是議親的年紀。東池初會,柳腰芙蓉,她相貌出眾,又有才名,登門拜訪的人絡繹不絕,幾乎要將季家門檻都踏破了。
官紳才俊見了不少,詩會遊園參加了許多,一番折騰到最後,季父挑中了知府魏大人的二公子魏軒。
幾場酒席連著簪花宴,季父暗暗表了意,魏家似乎領了情,本該到兩家兒女三五七言入相思,長相思兮長相憶的時候,季卿語出了岔子——
季卿語並非對魏軒不滿意,只她剛巧與布政使司右參政江家的長女江鶯有舊,又聽聞江姑娘心儀魏軒,便使了些手段,把親事辭了。
說來,季家在江南也是有名的鐘鳴鼎食人家,詩書簪纓之族,祖上出過一位太傅,兩位祭酒,還有一位大詩人,族中子弟更是不乏進士舉人,是真正的書香門第,而季父在宜州,官至六品通判。
這樣的家世,在宜州,相看的人家能把門檻踏破,遑論江家比季家還要顯赫。
江大人時任右參政,在江南一帶頗有威勢,其父在職監察,於朝中也頗有門路,和那為求晉升外任宜州的魏家可謂望衡對宇。照理,既然江大小姐屬意魏二公子,兩家該是門當戶對、喜結連理才是,但偏不巧,那江家大小姐是個啞人。
隱情在前,江姑娘又曾對她有恩,季卿語便起了惻隱之心。
一番心思,魏家和江家如願定親,季卿語連賀禮都已備下,孰料變生不測——
魏軒面上一心取仕、潔身自好,好不謙謙君子,背地裡卻早與一農家出身的女兒有染,甚至還在外頭留了子嗣。得知此事的魏夫人為了不讓江家發現,只能暗中派人取她們母女性命。
幸是路過的好心人出手相救,二人才逃過一劫,更幸好心人是位見多識廣的義士,聽了那女兒陳情,又識得魏家家僕,不由怒從心頭起,將母女倆送出宜州後,把此事告上了衙門。
孰知,衙門一聽是知府大人家務,連連擺手,連推帶攆將義士請了出去,駁了個無憑無據、胡說八道。
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隔天這事便傳了出來,畢竟是義士所言,眾人三分真假七分評述地猜,到後來,又有人空口白牙地說在揚州見到了那對母女,當面聽過她的故事,人們愈發信之鑿鑿,更有甚者,把這事編成了話本故事,在勾欄茶肆傳唱。
如今,凡臨井水處,黃口小兒也能吟上幾句,知道魏夫人心狠手辣、魏公子風流不端、魏大人治家不嚴。
事已至此,江魏兩家的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按理這事錯在魏家,可吃虧的卻是江家,好端端一個姑娘被退了親,江鶯又身有不便,往後怕是更難議親。
再後來,東窗事發,魏家知道季卿語有意搪塞,江家位高權重奈何不得,他們又理虧在前,思來想去,便只能怨季父這六品小官不懂教女。
江家得知後,也怨季家其實早知魏家為人,自己推脫了婚事落得清閒卻不告知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