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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23:31:00 作者: 日日復日日
那赤紅的蛇妖吐出細長的信子舔了舔杯中酒,妖魅的雙眼微微眯起,從喉中吐出兩個字,「痛快!」
何止是痛快,光是回想那白衣仙君臉上的屈辱,就夠他當做下酒菜,又再多喝一壺酒。
繼他之後,大殿之中又接二連三地響起大呼「痛快」的聲音。
眾妖酩酊大醉,又哭又笑,有人撒酒祭奠自己死去的同族友人,有人醉醺醺地指著半空,口中罵罵咧咧。
「姬幕雲,姬筠霧,姬流衍……這些姬家人,死得好死得太好了!我看是上天也看不過去姬家的暴行,才叫他們一朝入魔,自相殘殺。」
姬氏厭憎一切非人族類,將他們視作低賤物種,不配與人相提並論,在姬家的帶領下,人族修士見妖必誅。
長久以來壓在頭上的姬氏一族覆滅,這些曾經高高在上,令無數妖靈精怪畏懼,甚至連名諱都不敢提及的姬氏仙君,此時被人任意地掛在嘴邊辱罵。
他們在恐懼中苟延殘喘了太久,需要將這份長久的恐懼發泄出來。
隨著「姬寒亦」這個名字不斷傳入耳中,薛沉景腦海中登時閃過無數影像,是這個將他拉入鬼域做替身的地縛靈生前記憶。
薛沉景腦海脹痛,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他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跳震得渾身斷骨都開始痛了,胸腔里翻湧著濃烈的厭憎。
他被迫地感受著另一個靈魂激盪的情緒,但片刻後,這些情緒又漸漸沉澱,只剩下求死之心。
只可惜他現在死不了,他修為盡失,手腳被綁縛著,連自戕都做不到。即便是後來死去了,靈魂也囚禁在此地,反反覆覆地重歷著這些過往。
薛沉景閉了閉眼,努力地將這些麻木而冰冷的求死情緒和自己本心剝離開,不讓自己陷落。等他成功壓制住地縛靈的情緒,回過神來後,他散出去的魔靈已飄落得到處都是。
從魔靈傳遞迴來的那些雜亂瑣碎的信息中,薛沉景捕捉到了一縷熟悉的氣息,他立即追溯而去,在那烏煙瘴氣的群妖殿的角落,發現一個埋頭吃飯的嬌小身影。
魔靈落在了她的肩頭,水母細長的肉須黏在她脖頸上,嗅到了他打在她身上的標記。
「找到了。」薛沉景愉悅道。
……
大殿裡的魔靈瞬間都往那一處角落匯去,將她圍攏在中間,嗅聞她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注視」著她。
虞意對此毫無所覺,她專心地剝著手裡的一捧葵花籽,剝好一小把後,再一股腦塞進嘴裡,兩頰鼓起,眯著眼睛,嚼得一臉滿足。
她穿著深青色的襦裙,裙上用銀線繡著盛放的槐花,眉心有五色妖紋,髮髻上插著些鮮艷的羽毛,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靈活地轉動,將殿中群妖的每一個熱鬧都收入眼中。
薛沉景覺得她眉心的五色妖紋有幾分眼熟,他方才在姬寒亦的生前記憶里似乎看到過她的模樣。他閉上眼,守住自己魂魄,又將身上地縛靈的記憶翻出來掃了一遍。
終於叫他找到了這抹五色妖紋。
在姬寒亦的記憶里,他曾在三年前因一念不忍而放過一隻五色鳥,這隻鳥妖會在三年後,在他和玄丹山主大婚之夜上,也就是今夜,背叛玄丹山主,潛入洞房來試圖搭救他。
很可惜,她的搭救沒能成功,在背著姬寒亦逃離玄丹山的時候,二人被妖山侍衛重重包圍。
新婚之夜便被人戴了綠帽的玄丹山主勃然大怒,她當著姬寒亦的面,將這隻五色鳥妖投入火爐,做成了烤小鳥,逼著姬寒亦連骨帶肉地吞下去。
虞意就是被這樣一隻沒用的小鳥妖拉做了替身,竟然還陷在這裡三年都出不去。
薛沉景語氣不快地說道:「看來她那一身的勁兒,全都用來對付我這個『唯一的救贖』了。」
系統心虛地沉默。
薛沉景安坐在洞房內,只等這隻小鳥妖潛入洞房來搭救他時,再將她帶出去就行。
只是他左等右等,虞意始終穩坐在妖殿末座的角落裡。
她將桌上的一盤葵花籽嗑完,喝光了一壺花露,將碗碟里的蔬果點心全都吃空了,沒有動桌上的肉食,終於抻了抻懶腰,眼睛環視一圈殿上醉得東倒西歪的妖精,貓著腰爬了起來。
薛沉景精神一振,看來她終於想起要來救我了。
沒曾想,虞意貓著腰鬼鬼祟祟地在殿中轉悠一圈,從旁的桌上每桌順一盤果子點心,半刻鐘後,帶著滿滿的收穫又坐回原位。
這新擺滿的一桌子碗碟,足夠她吃到後半晌去了,哪還有時間來搭救他這個受困於洞房的落魄仙君?
薛沉景作為替身被拉入此間鬼域,雖保有自己意識,卻仍受制於地縛靈的一舉一動,重複它生前的經歷和遭遇,無法隨心所欲。
但看虞意的樣子,她分明已經擺脫地縛靈的桎梏,得以自由行動。
小鳥妖不來救他,薛沉景便在洞房裡有些坐不住,兩條腕足繞到身後,黏液裹上捆綁住他的麻繩,魔息很快侵蝕掉麻繩上的法咒,腕足輕輕一扯,繩子便鬆動開來。
但是他雖解了繩,這具身軀還是一動不能動,雙手背在身後,維持著被捆束的姿勢。這隻地縛靈深陷在過往裡,根本意識不到他身上的繩索鬆脫了。
薛沉景嘗試許久,都沒能擺脫地縛靈的桎梏,只得將注意力又投向妖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