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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21:59:48 作者: 風禾荔枝
佟茉雪鼻頭一酸,緊挨著他不敢繼續多思,輕輕「嗯」了聲,便不再言語。
馬車在官道上平穩行駛著,速度並不快。春風吹起車簾,帶著路邊的柳絮往車窗里四處亂竄,些微的涼意讓打著盹兒的佟茉雪縮了縮脖子。
玄燁察覺到她怕冷,將她往懷裡又帶了帶,攏著肩,將懷裡的小小人兒護著。
他低頭看懷裡閉著眼微微抿唇的佟茉雪,將一隻手放在她臉側,寬大的手心傳來的溫暖從耳際蔓延到露出的一小截脖子裡。
她睡著的樣子好乖,像只慵懶的貓,但柳眉細眼下,卻又面色清癯,微微蹙著的眉,看得出睡得並不安穩。
玄燁一顆心空落落的,伸手摸了摸她臉,仿佛是為了確認她還在自己身邊似的。
佟茉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承乾宮的,半夢半醒之間,她人已經躺在那張熟悉的床榻上了。
恍惚間屋外傳來幾聲鳥叫:「哇,哇!」
鳥叫聲粗劣嘶啞,有種淒涼的感覺。佟茉雪再也沒有睡意,緩緩從床上坐起身來。
屋內光線昏暗,她下意識伸手去摸手腕上戴著的珠串,確認手串還戴在手上後,便輕手輕腳下了床,看見窗邊西洋鐘的指針指向八點,便知剛入夜沒多一會兒。
透過菱花窗看向外面,屋外昏黑難辨四指,夜空中掛著一輪殘月,絕望又無力地給黑夜提供有限的照明。
廊下的宮燈也比平常暗了幾分,像是枯坐整夜的守夜人,費力睜開通紅的雙眼,靜靜凝視著黑暗。
佟茉雪聽到噠噠的腳步聲,冷不防地被嚇了一跳,發現來人是如月後,忙伸手去扯她衣裳,又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如月,你聽到什麼聲音沒?」
如月神情木然,搖搖頭,剛要走進屋子,但她目光直勾勾往床上掃了眼,便轉身機械朝屋外邁步。
佟茉雪瞬覺周遭透露著一絲詭異,身體不由自主地跟著如月出了裡間,往外面走去。
如月像是夢遊一般,走到外面的月台,在月台上來回走。
「噠噠噠,噠噠噠。」如月腳上不知趿了雙什麼鞋,行走出的動靜在昏黑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偏生無人過問,四周都是靜悄悄的,能看到東西配殿裡昏暗燭光下影影綽綽的人物剪影。
「哇,哇!」先前聽到的兩聲鳥叫,又再次在耳邊響起,如月停住了來回走動的腳步,靜靜佇立在月台上,瞪著雙眼看著正殿,一動不動像樽雕像。
佟茉雪雖心有疑慮,卻不再過問如月,而是尋著鳥叫聲四處張望,想要找到那隻劃破寂靜的罪魁禍首。
終於,她在梨花樹的枝葉間,看到了只通體漆黑的烏鴉,只有尖尖的喙是明黃明黃的。
它見著佟茉雪,也不驚飛,而是昂著頭左右搖擺地審視她,烏青的鳥爪在枝條上焦急地跳來跳去,還時不時地撲扇著翅膀。
花期本就快結束的梨花,被它扇動的翅膀拍得簌簌往下落,如同瀛洲玉雨,又似一樹晴雪。在這漆黑的夜晚,潔白的花瓣紛紛揚揚從枝頭落下。
「滿地梨花白,風吹碎月明。」①
佟茉雪喃喃念叨,形單影隻地站在樹下,伸手去接紛揚似雪的梨花花瓣,她抬頭望向夜空,卻沒見著本該高懸於空的那輪明月。
難道月光被絞碎了,化成了這片片墜落的梨花花瓣?
佟茉雪展開接住花瓣的手心,拿起一片花瓣借著微弱的光觀察,花瓣是透明的,既不是雨也不像雪,分明就是月光化成的,倏忽間便從她手心裡消失不見。
那枝葉間跳動的烏鴉,在枝條來來回回地跳躍著,仿佛是跳累了,落到她的肩頭,扯著小破嗓子叫嚷:「哇,哇,陪葬!陪葬!」
突然說出人話的烏鴉,嚇得佟茉雪花容失色,下意識地拍開它,那烏鴉被驚得在空中胡亂飛舞,不停拍打著翅膀,嘴裡還發出一串怪叫。
這詭異的場景,仿佛預示著災厄的降臨,佟茉雪覺察到危險,拉起如月的手,就要往正殿裡躲。
然而手上奇怪的觸感卻讓她更加地驚恐,她回望自己牽著的人,哪裡是什麼如月,分明是個宮女模樣的紙人。
紙人被她拽住胳膊,整個身體都凌空,墨繪的瞳孔,空洞無神地凝視著佟茉雪,那雙眼睛明明正面看著她,她的後背卻仿佛被無數雙眼睛凝視著,身體瞬時像被黏膩的細絲纏住,動彈不得。
佟茉雪害怕得連呼吸都停滯了,周遭散發著異樣的氣息,空氣中瀰漫著的壓抑,不停往她身體裡灌,試圖將她淹沒,讓她窒息。
她想甩開手裡的紙人,雙手像是被施了法一般不能動彈,她艱難扭動頭部,也以失敗告終,只能轉動眼珠,看向東西配殿,想要朝亮著光的房間呼救。
兩邊偏殿的燭光下,原先影影綽綽的人影此刻清晰起來,入目的景象卻再次讓她陷入絕望,與她手裡無法擺脫的東西一樣,偏殿內燭光下,坐著的也是紙人。
在佟茉雪目光看過去的剎那,齊齊轉頭與她對視!
巨大的恐懼像潮水一樣朝她湧來,她若是再不脫身,就會被淹沒在恐懼之中。
佟茉雪此時已經意識到這是夢了,真正的現實不會如此詭譎,上次夢魘時她也如今日這般無力。
只要穩住心神,想辦法從夢境中醒來即可,但後背處傳來的黏膩觸感,卻讓她怎麼也靜不下心來。